元喆与恭玥公主完婚后,北兖使团便带着新签订的盟约,欢欢喜喜地返了程。皇帝对元珩这次在迎接、陪同使团来访中的表现颇为满意,还特意赏了些珍贵的稀有贡品。
北兖使团走后,皇帝便有意让元珩参与朝政,隔三差五地诏他来看些折子,同大臣们一起商议政事,甚至还布置一些功课。刚开始,元珩在摸不清门道的情形下,确实有些手忙脚乱,不过,经过崔文敬私下里的一番帮助与教导,慢慢的也就得心应手了起来。
虽然,元珩已然决定参政争储,但他并未故意在朝政之事上表现得积极。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秦王死后,皇帝栽培元珩之心再明显不过,这么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制衡楚王,防止楚王权威过盛,一朝独大。大臣们也都聪明了起来,眼见着元珩初露锋芒,一些人便想着要主动投靠。
几个月前,陈言中被派去和几个御史一同巡查江东六州的郡县合并与官员任职,日前刚回京。
行政区的重新规划是皇帝新推行的一项十分重要的国策,主要以郡县大规模的合并为体现,试图改变前朝遗留的郡县设置繁杂、管理混乱等问题。为此,将此政在江东六州最先推行,以此作为范本,后再在其他州进行大范围实施。郡县的重新划分直接带来的问题就是官员制度的改革,皇帝不赞成大改,只想在原有基础上进行官员职位的调整。
陈言中将调查详情汇编的折子递上去后,就立马寻了个空闲,来到了越王府。
“臣参见越王殿下,还未来得及恭贺殿下加封定品,臣在这里特此贺过。”数月来的巡查让陈言中的脸上增了不少疲色。
“陈大人不必多礼,大人此次江东一行,辛苦数月,父皇看了您发回的折子后,也是赞声不断。”元珩边说边将陈言中请到案旁坐下。陈言中与宗室无亲,此前他二人也从未有所来往,但自从陈言中主动来府上请求投靠后,两人便一见如故,甚为投机,相处时没有太多君臣之间的虚礼,谈话时的气氛也是轻松和洽。
“臣听说,此次北兖使团来访,殿下代天子相迎,乃是陛下钦点。看来,殿下在朝堂上已是初露头角,攻势十足啊。”
元珩平淡一笑说:“这到谈不上什么攻势,争储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只是想多做些有用之事,可即便是如此,也还是逃不开这明争暗斗。”
陈言中点点头道:“自古成王败寇,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再难回头了……臣此次去江东巡查,对所见之事,感慨良多,幸而还有殿下能与之倾吐,臣实在倍感欣慰。”
“大人请讲。”
陈言中将袖囊中的纸张递给元珩道:“这是齐州上报的几个郡县兼并前后的官员任用情况,殿下先看看,这其中有何问题。”
元珩逐字细阅,反复对比了一阵,指着一个地方疑问道:“这平原郡与东山郡兼并后,新的郡守由原东山郡守王甫林继任,可这原先的平原郡守李沣……他被重新安排职务了吗?我怎么没有看到关于他的只字片语。”元珩怕自己漏看了些什么,边说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殿下既发现了这样的问题,有想过原因吗?”
元珩紧皱着眉,仍略带疑惑地说:“两郡兼并,将其中一郡的郡守任命为新郡的郡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另外那位郡守一定会派与新的职务,这上面为什么没写清楚,应该是李沣有罪或有错,又或许是……疏漏了吧?”
陈言中摸着胡须,似笑非笑地说:“所有人都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大事,就连殿下也不例外。只要吏部按照下面上报的情况进行核准批复,官员到任,所有事都是这么顺理成章。”
陈言中喝了口茶继续道:“可是这李沣到底去哪儿了,殿下就真的不想知道吗?”
元珩将纸合上,迫切地望着陈言中,等待着答案。
“自朝廷下令郡县改制起,李沣不再任平原郡守已有一年半了,他无罪无错,可齐州太守并未对他做任何其他安排,他现在没了官职,与普通百姓并无区别。”
元珩立刻说道:“这不合理啊,据我所知,依据朝廷对官吏任免的规定,凡经中正定品选拔上来的官员,无罪者不得被随意免职,若是出现特殊情况,空置也不得超过三个月。”
陈言中神情严肃了起来:“臣在吏部多年,对朝廷用人的各项法制规章早已烂熟于心,并且也会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人都与我一样知法熟法,不会轻易触犯。若不是这次深入江东各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实这样的事在现如今的官场中,早就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了。”
陈言中接着道:“臣私下里对李沣进行了调查,才知道此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平原郡的百姓近几年在他的带领下,日子渐渐丰裕,他在齐州一带口碑极佳,的的确确是个体恤爱民的好官,可这样的好官却无缘无故没了职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元珩双眸微转,已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冷笑了一下道:“我们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怕早就是别人心中默认的法则了。李沣本就不在这个利益团体中,他们一旦找到机会,就会将他所拥有的全部吞噬掉。大人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陈言中挂着满面愁容,无奈地说道:“这样的例子不止一个,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若要改变,大动干戈不说,将会牵动朝中各方利益,若是不改,今后的官员为权力而倾,贤能之才无用武之地,国家的前景实在令人堪忧,这才是让臣最为难的地方。”
元珩望着“咕咕”烧滚的茶壶,茫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向陈言中问道:“大人想改变吗?”
“殿下莫非是想到了好办法?”陈言中欣然问道。
元珩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热茶,送到陈言中面前说:“陈大人闻闻,新煮的茶,这是父皇刚赏的,是不是比你刚才喝得更香醇?”
陈言中将鼻子凑了过去,闻后便高声赞扬道:“果真是好茶啊!”
元珩笑了两声,将茶倒入了盏中,道:“陈大人言行利落,博古通今,不过这品茶的功夫还需要大人再好好修炼。”
陈言中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元珩接着说:“大人说的没错,这银皇雪菊的确是茶中极品,只不过这茶好在哪儿并不是大人品出来的,而是您方才听到我说是父皇赏的才出口称赞,您来我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人不懂品茶,本王早已知晓。”
元珩端起茶盏,闻了闻这雪菊的清香后,将盏放下道:“我们虽不能马上伐毛换髓,但却可以杀鸡儆猴。”
陈言中领会了元珩的意思,思索后却疑问道:“不过这都是小罪,陛下不见得会给多大的责罚啊?”
元珩淡淡一笑道:“行政区改制是父皇大力推行的国策,这其中涉及的官员任命自然不能等同于其他普通的官吏调配,若是趁此时机循得私利,不就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吗?就像这茶,只要是父皇赏的,就都得说好。”
其实,每次听到贤能者被压制,或是忠臣蒙冤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元珩心中总是愤愤不已,想为他们打抱不平,只恨从前的自己无力施援,只能凭空生一番气。如今,他也能借着皇帝的有意扶植,真正做些实际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