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一桓醉醺醺地将门推开,跌跌撞撞地进了新房,他尽力平衡着身体,朝着婚床的方向走去,可视线中并未出现怀宁的身影,心中正存着疑问,这人去了哪里,却还来不及多加思虑,便一脚踢在了翻倒的酒瓶上,骆一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右手所碰之处正是那把冰凉的剪刀,鲜红的血迹令他瞬间清醒,目光一转,便是怀宁尚未瞑目的脸。雷击般的惊吓让他整个身子向后一震,不由得尖叫出声。他将颤抖的手缓缓伸出,探了下怀宁的鼻息,却已试不出半点温热,猛的缩了回来。
不知所措的他冲出了新房,过了回廊,便迎头与他父亲撞上,骆之鹏见他神色不对,拉着他问道:“这个时辰你不在新房,跑到这儿来干什么?”骆一桓的脸已恐惧到扭曲,又不敢抬高声调,结巴道:“公主……公主她……”
“公主怎么了?”骆之鹏追问道
“死了!”
骆之鹏一惊,急道:“你胡说些什么?”此时的骆一桓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骆之鹏见他如此反应,便从地上拽起他,一道进了新房。
当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怀宁,才相信她的死已是不争的事实。骆之鹏顿时乱了手脚,一把揪起骆一桓的衣襟道:“到底怎么回事?”骆一桓疯狂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重复嘟囔着:“我不知道……不知道……没……没看见……”
骆之鹏看着周围的一切,脑中嗡嗡作响,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当他的目光落在翻到的酒瓶和酒杯上后,便惊触般地移开,双眸飘离不定,神色中带着心虚。骆一桓无意间注意到了父亲的表情,上前逼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何你会这般紧张?”骆之鹏捡起了酒瓶,忙解释道:“为父怕公主今晚不肯委身于你,日后不好控制,就倒了些催情的酒,本来是想促成你的好事啊,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父是一概不知啊!”
骆一桓接过酒瓶,又看了看怀宁,靠在床边慢慢冷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走到门口举起酒瓶对着怀宁身边的婢女问道:“酒是谁送来的?”
“是喜娘。”
“这酒公主喝没喝,你看见了吗?”
“公主喝了一杯酒后就睡着了。”
“然后呢?”
“然后奴婢们就被传到前厅去清点礼单了。”
骆一桓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地上,酒液已经快要干了。
骆之鹏焦急地说着:“公主嫁过来的第一天就死在了咱的府上,若不赶紧想办法为自己开罪,骆家就完了!”
“开罪?如何开罪?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骆家这次恐怕在劫难逃,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陛下认罪。”骆一桓无奈道。
“我们先不要声张,瞒一时是一时,我现在就去找秦王殿下,他是皇子,他一定有办法!”骆之鹏说罢就要往外走。
骆一桓一把拦住他,道:“父亲!你现在找谁都没用,按礼,明天我和公主就要进宫去见陛下和贵妃,公主已然无法一同前去,陛下定会起疑,此事无法隐瞒。怀宁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如果知道她死了,陛下的悲愤可想而知,别说一个秦王了,就是十个秦王都没有用!”
骆之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脸茫然。
次日一早,怀宁的死讯便传进了宫。刑部与内廷司一同来到骆府勘验现场和尸首,禁军奉旨将骆府上下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并将府邸查封。渴望已久的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在将要飞到枝头的一刹那便全然破碎。
元珩得知消息时,怀宁的尸体已运往宫中。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即刻骑马朝皇宫奔去,南宫静眼看追不上他,便也叫管家备了马车,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宫。
一迈入怀宁的宫里,白花花的素幡映入眼帘,昨日还是喜庆的大红,今日却已是悲戚一片。元珩只觉得两腿轻飘飘的,无力支撑着他走到棺前,可他还是坚持着向前挪着步。
棺盖紧闭,杳无声息。
元珩伸出手,摸到的却是冰冷的棺椁,他刚要将棺盖推开,两边的内侍官拦下了他,紧张地大叫道:“越王殿下不可啊,公主已去,开棺不吉啊!”元珩毅然甩掉他们的阻拦,猛地推开了棺盖,怀宁如玉般的面庞露了出来。
他手扶着棺椁边沿,看着美丽如旧的怀宁静静地躺在里面。想哭,却发现就连眼泪也有无助的时候。南宫静慢慢地走到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臂膀,这丝丝温柔片刻间瓦解了他心中积蓄的痛楚,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死得如此突然?这些问题在元珩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浮现,纵然怀宁打心眼儿里不喜欢这门亲事,可她若坚定不嫁,也一定会想其他办法,总不至于以死来解决。若是他杀,骆府上下都想倚靠着怀宁的身份往上爬,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她……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怀宁之死蹊跷,是不是?”
元珩默默地转过身,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说道:“出嫁前她还说要我教她武功,她不甘心当一个弱女子,可为什么……”他无法再说下去,从前那些过往一点一滴都显现在眼前,他仿佛觉得,怀宁还在。
南宫静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抹去他的泪水,道:“刑部和内廷司勘验的结果,我们还没问,骆府是什么情形,我们也根本不知,殿下此刻不能悲伤,查出怀宁的死因,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南宫静的话又一次提醒了元珩,怀宁的死因尚且不知,他又有何理由在这里凭空悲伤,要想查清这件事,只能他来做。
棺盖缓缓地合上,如玉的面庞被一阵黑暗吞噬,朱门紫殿,金砖玉阶,再也不见那抹娇俏的身影和绝色的容颜。
“陛下驾到—”随着内侍官的一声高呼,皇帝的仪仗出现在门口,宁贵妃一身素服跟在一旁。皇帝这一路是连走带跑地赶来,看到怀宁的棺椁,怔在那里许久,喘着粗气,随后步履缓缓地挪入殿中,眼中尽是无法掩饰的哀伤,宁贵妃在他身后不住地抹眼泪,已是悲痛万分到几乎站不起身来。
元珩俯首跪地,殿中哀声一片。
“哭什么?!”皇帝突然对着众人大叫道:“都给朕闭嘴!闭嘴!”他用脚大力踹向两边哭泣的宫人们。
殿里安静了下来,皇帝转身看见跪在旁边的元珩,就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来,悄声问道:“你看见她的脸了吗?”那眼神中不知是恐惧、忧伤还是思念。
元珩抬起头,凝视着皇帝的双眼,答道:“看见了。”
“她……哭了吗?”
“没有,她一直躺在那里,很安静。”元珩压抑着悲伤,平静地说道。
皇帝蹲着的双腿一时没稳住,后仰着跌坐在地上,宁贵妃赶紧过来搀扶,皇帝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怯弱地问道:“她是在怪朕吗?她们母女都在怪朕吗……”宁贵妃把手放在皇帝胸前抚了抚,安慰道:“陛下,怀宁不会怪您,贤妃妹妹更不会啊,怀宁的死疑点颇多,得尽快查清啊。”
皇帝望着宁贵妃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传朕旨意,公主一案,由越王主审,刑部、大理寺一起查!尤其是骆家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