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贵妃喜爱南宫静之意溢于言表,便寻了个伺候皇帝之时,将此事提起,皇帝一直对元珩不娶亲纳妃的行为有些不满,一听是他这次要主动求取,便立刻恩准。
不日,圣旨便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五子元珩,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兹荣国公南宫煜之女南宫静,毓质名门,品貌出众,娴熟大方,朕躬闻之甚悦。值南宫静待字闺中,钦定汝为元珩之王妃,于下月初三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钦此。”
元珩大婚之日已定,宫中和王府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他的婚事,民间一时盛传起这二人的良缘佳话,一个是英俊潇洒的天之骄子,一个是秀外慧中的名门之女,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越王府常年没有女主人,内院中的几间楼阁一直空着,外观看上去还算簇新,可内里的家具摆设都已老旧,为迎新人入府,这府中上下还需修缮一番,婚期是下月初三,时间紧迫,自圣旨颁出之后,元珩便马不停蹄地处理着有关大婚的一应事务。
一日,崔文敬急色匆匆的来到越王府,神情凝重,元珩很少见到他这样着急,赶忙将他带到书房,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狄明正死了!”崔文敬语调悲切。元珩震惊无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月前还与狄大人一同办案,人怎么突然就死了,他面对着长案凝视了好一会儿,半天张不开口。狄明正是朝中清流,他的死无疑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实在令人惋惜。
崔文敬谨慎地低声对元珩说道:“狄明正是在自己的家中上吊而死,但我悄悄地看过他的尸体,分明是凶手先将他勒死,然后制造出了自杀的假象。”
“狄大人生前向我表达过他的理想抱负,他也绝对不是寻死之人呐。”元珩眸色深沉,他快速地回想着先前的案子,直觉告诉他,狄明正在这个时候死亡,肯定和谢义一案有关,到底是什么事情,抑或是什么东西让凶手起了杀心,元珩却毫无头绪。
“殿下是在想狄大人的死因?”
“对。凶手一定是有什么罪证被狄大人握在了手里。可刑部最近并没有什么大案,此时杀人灭口,我总觉得和谢义一案脱不了干系,但此案是我亲自监察督办,如今案子已结,我想不到是哪出了问题?”
二人正说着,窗外传来府中管家的训斥声:“哪来的杂役,敢混进越王府,还想进殿下的书房!”元珩望向窗外,看到一个侍仆装扮的小厮被绑着跪在地上,这人眼熟得很。元珩从书房中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吵吵嚷嚷的?”管家道:“回殿下,此人鬼鬼祟祟,趁最近府中忙乱,混了进来,刚才还硬往您的书房中闯,被我拦了下来!”被绑之人抬头一看是元珩,便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口中嘟嘟囔囔怪叫,众人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哑巴,不知想要说什么。
元珩凑近些看了看,认出了此人是狄明正的贴身侍仆,他曾在宫外见过几面,所以有些印象。元珩见崔文敬也随后跟了出来,便让其他人退下,走到这侍仆面前,为他松了绑,对他说道:“你混进我府里,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告诉我。”元珩蹲下身子,看看四周,凑近了说:“你不会讲话,狄大人让你前来,应该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吧?此处没有其他人,崔大人是可信任之人,要给什么便给吧。”
那人从衣襟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元珩,他拆开一看,居然是狄明正当时派人从谢义府上搜出的谢义贿赂朝廷重臣的名单,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的缘由,便和那哑巴侍仆说道:“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家大人的心愿也可了了,今日你混入王府之罪,本王不追究。你走吧。”
这人听罢,感激涕零,俯首磕了一个头后,突然面部扭曲,嘴角边肌肉抽动,咬舌自尽了。元珩还来不及拦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不远处的下人们见状,赶紧跑来将尸身抬走,管家一脸的不高兴,对着抬走的尸体唾弃道:“这府里马上就要办喜事儿了,真是晦气!”元珩望着那哑巴侍仆的尸身说道:“他以死为己还一个自清之身,可见他的一片忠心,不必过于苛责,抬出去厚葬了吧。”
元珩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对崔文敬说道:“果然是这名单的问题,一定是狄大人已经预感自己命不久矣,才将这关键的证物交予可靠之人,让他带给本王的。”
这份名单上详细地记录了谢义所贿赂的官员的姓名和与之对应的银钱数,涉及人员之多可以想见,所以,当初元珩劝狄明正不要将此物作为证供呈到御前,若是将其公布于众,在朝中必定会掀起一阵大风浪,引起朝堂震动。他再三叮嘱狄明正当以自保为上,将其毁掉,大概是狄明正见这上面多是贪腐之辈,心有不甘,一直留到现在,才引来杀身之祸。
元珩将此名单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与了崔文敬。
“有关名单的事情,想来狄大人是不会轻易说与他人的,可这风声是如何走漏的呢?那名哑巴侍仆或许知道真相,可他已经死了。”崔文敬若有所思地说。元珩神情肯定:“以我的推断,他不知道真相。他是个忠仆,如若知道真相,一定会在死前想办法告诉我的。问题一定出在狄大人身边的其他人身上。”
“现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到底是谁出卖了狄大人,还是一步步观望较为妥当,可疑之人总会露出马脚。”
元珩又重新展开那份名单,看着这些人名,但他在六部中认识的人不多,就交与崔文敬同阅,“舅舅看看这些人,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崔文敬仔细地翻看着,说:“这些人大多分布在吏部和户部,皆任重要官职,据老夫所知,多半都与楚王殿下有些私交,天子脚下,居然敢谋杀朝廷重臣,这背后若没有人主使策划,谁会如此大胆。”
“元杰……”元珩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父皇最忌皇子结交大臣,他怎么还敢如此?”崔文敬冷笑道:“明着不行,暗地里还不是什么都干。陛下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监察谢义一案之所以选定殿下,也有对楚王旁敲侧打之意啊,只是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谋杀狄大人之事,父皇却未必看得清楚。”
崔文敬叹着气:“可以看出,对于争储,楚王是抱了势在必得的决心啊。若是将来由如此不择手段、不辨是非之人继位,焉知不是我国之祸啊!”
狄明正死后才没几天,便宣布了新的刑部尚书人选,前任刑部主司,王演。此人背地里投靠楚王,一直被狄明正的风头压着,狄明正一死,随即上位,看上去到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刑部照常运转,人们像是渐渐淡忘了他的死。可在元珩眼中,英雄虽死,正气犹存,这样一份名单落在别人手中,只不过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想赶紧扔掉,可狄明正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寸步难行,却还要勇往直前,只为那一心求得清平河山的一展宏愿。
元珩默默地将这份名单藏在密室的内格中,这虽然是致狄明正于死地的不祥之物,但终有一天,它会为狄明正报得这深深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