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义一案过后,元珩的日子又回归到了往日的悠闲。
每年,他都会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游历,后半年里年节多,宫里宫外要打点的事情也很多,所以要一直呆到年后开春再游往四处。案子已结,元珩就又成了皇室里的闲散子弟。除了进宫请安,平日里不是在府中喝茶读书、就是和几个要好的朋友骑马、射箭。
可朝中之人不会这么想,他们惯会见风使舵,眼见这案子元珩结得漂亮,便觉意皇帝有重用他的意思,一些大臣便主动来府上示好,却都被元珩一一婉拒了。而这几天也总不见南宫云祥的人影,元珩几次派人传话想与他一起打猎,他都忙着帮父兄处理军中事务不得空。
南宫云祥的父亲南宫煜是声震四方,威名远扬的大军——荣成军的统帅,早年帮皇帝平定江山,收复边境领土,战功显赫,被封为一等荣国公。近些年边境安定,少有烽烟战火,南宫氏一家便常年居住京城,协助皇帝处理些军队整编、调配一类的繁杂事务。
云祥是次子,长子南宫云启被立为荣国公世子,十几岁就跟随着父亲上战场,可谓是个军事奇才。云祥出生后,一直没有机会在军中磨练,他也总是和元珩抱怨父兄将他维护过甚,自己空有一番抱负却无处施展,这几天适逢其会能帮衬着处理军务,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哪还有时间出来闲游。
一日,云启和云祥在父亲书房中商讨军务后,被南宫煜留了下来,他二人见父亲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云启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父亲是有什么心事?”南宫煜被云启一问,有些回过神来,也还平静地说道:“哦,倒也没什么,今天把你们留下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说静儿的婚事。”
南宫煜除了两个儿子外还有一个女儿,单名一个静字,依年龄排在云祥之后,今年刚满十九岁。
“静儿婚配之龄已到,是我一直不舍她出嫁才多留了她两年。”南宫煜叹气道:“我南宫氏一族效忠朝廷多年,不屑攀附皇恩,也不愿与朝中污流之众为伍,只想为静儿找个好夫婿,让她一世富贵平安啊。”
云启又问道:“父亲可有看中的人吗?”
南宫煜将茶盏送到嘴边,说:“有。”紧跟着喝了口热茶,接着说道:“这人你们也熟悉。”
父亲的话引起了云祥的好奇,他看看兄长又看看父亲,不停的猜思着。
南宫煜瞧了云祥一眼,说道:“越王殿下。”
“元珩?”云祥的表情吃惊得有些夸张,云启瞟了他一眼,假意责备道:“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君臣有别,怎么能随便直呼皇子的名讳!”云祥急着解释:“在自己家里也不行啊?再说,我最了解他了,他迟迟不纳妃的原因就是没有遇见钟情之人,陛下和宁贵妃早就开始为他物色王妃了,他都以还不想那么快成家为由回绝了。咱可千万别吃这闭门羹。”
云启听后回想了一阵说道:“我记得,越王和静儿只是小时候见过面,成年后,殿下虽也总来咱们府上,但静儿不是在南方母亲故里小住,就是依着闺中女眷不轻易见外男的家规,不曾与越王殿下见面。如父亲真有意,让他们见一见倒是也无妨,若是有情,倒也成就了这份姻缘,若是无情,认识个朋友也是好的。”
南宫煜点头赞同道:“云启说的有道理。”随后转向云祥说道:“你与越王交好,让他来府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近来静儿也不出远门,这件事就交予你安排了。”云祥撇了撇嘴,他明白元珩若非遇到此生所爱,是定不会勉强娶她人的,朝中多少官宦家的小姐,他竟没有一个入眼的,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未必能和他之意。
云祥有些胆怯地瞥了父亲一眼,问道:“敢问父亲,您……为什么就选定越王了呢?”
南宫煜的脸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我南宫煜的女儿定不会嫁与匹夫草草一世,这是自然,到不是我趋炎附势,这寻常人家嫁女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战场厮杀,刀剑无眼,为父最清楚。静儿虽出身将门,但从小养在深闺之中,所以不希望她嫁于军旅之人,整日提心吊胆。只是这现如今朝中多为争权夺利之辈,为父看不惯。至于越王……常州太守一案,他明辨是非,处理得当,与其他皇子不同,他淡泊名利、不喜参政、闲云野鹤,这也是为父最为看重的地方啊。”
云启附和道:“父亲说得是,但您为何不亲自去请陛下赐婚呢?咱们南宫……”南宫煜伸手,示意云启止言:“这件事若真能成,需得由越王殿下亲自向陛下开口方才圆满。”云启豁然,应道:“我明白,只是父亲的心愿能否达成,还得要精心安排一番才是。”南宫煜抬眼斜睨了一下云祥,一摆手说道:“你们去弄吧。”云祥欲言又止,被云启拉出了父亲的书房。
“安排?怎么安排?这种事情我根本做不了嘛,要是让元珩知道是我们家在背后刻意安排他和静儿见面,他会和我绝交的!”云祥在长廊中埋怨道,“大哥,你快帮我出出主意吧!”
云启拍了拍云祥的肩膀,淡淡笑道:“你呀,只要找个机会把越王殿下请到府上就是,他什么时候来,你提前告诉我就好。”云祥一听,惊喜地问道:“难道大哥是有办法了?”云启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云祥泄气道:“大哥既然没想好,那怎么还让我把元珩叫来?”云启依旧淡然,说道:“我不是说过嘛,缘到则有情人终成眷属,若无缘,再怎么费心安排也是徒劳。还是看看小妹和越王殿下有没有这份姻缘吧。”
云祥自觉有理,但仍参不透其中深意,心中还在为怕不能完成父亲之命而惶恐,便三两步上前凑在兄长身边,又问道:“父亲为什么不直接进宫让陛下降旨赐婚呢,凭咱们荣国公府的军功和威望,这份恩旨,陛下怎会不给面子呢?”这话一出,云启便回头看着云祥,目光中有一丝凌厉与警示,语重心长道:“是,咱们荣国公府有军功,有威望,再加上和皇室攀亲,这恩宠大的岂不是要飘到天上去,到时候,咱们的”忠心护主”就要变成“功高盖主”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你需要细细体味才是。”
兄长一席话,云祥才茅塞顿开,元珩是皇子,若是开口求陛下成全自己的婚事,本是理所应当,哪位皇子不是娶世家之女为妃。可此事若是荣国公自己求取,难保陛下不心生忌惮,结局难料啊。
身在局中,哪个人不是未雨绸缪,哪个人不是步履艰难,才得以保全。都道是人往高处寻,可高处却不胜寒啊。
云祥寻了个静儿在府中的日子,派人去越王府传话,将元珩请到府中与他们兄弟二人小聚。这天,南宫煜不在,云启和云祥便早早在府外等待迎接他。
荣国公府门前,元珩下马,只见他一身靛色金丝绣菱纹斜襟束袖长袍,腰间系金色祥云纹绅带,上挂一块玲珑白玉佩,披风上的雪白风毛迎风灵动,满是皇家贵气。
云启和云祥上前行礼:“恭迎越王殿下。”元珩还礼道:“世子、云祥不必客气,你我皆为好友,不用多礼。”云启满脸笑意:“近来父亲给了云祥不少差事办,本就一直想邀约殿下,却一直未得闲。”元珩微笑着说:“云祥递话过来,说近日得了一方极品好墨,要我过来与他品试切磋。”后将话锋转向云祥,开玩笑道:“我还想呢,这荣国二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对舞文弄墨这么上心了啊!”说罢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寒暄一阵,三人便进了府,荣国公府乃是一品国公府,宽敞考究自是不必多言,南宫世代武将,府中陈设简洁利落,守卫的府兵个个都精神抖擞。过了前厅便是处花园,湖心有座小巧的重檐亭,亭中传来了古雅的琴声。
阵阵悠悠的琴声飘来,元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有心欣赏了起来,弹的乃是《采薇》,这抚琴者对曲调甚是精通,曲意的表达也恰到好处,他便忍不住问道:“府中是谁人在弹琴,这琴声甚妙啊!”云启躬身答道:“回殿下,是舍妹。”元珩仔细想了想后,惊讶道:“是静儿吗?我只记得十几岁的时候见过她一次,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云祥紧跟道:“我们家家规严,女眷不轻易见外男,你每次来的时候,她都得回避。”“哦?听着这琴声,我到真想见见这抚琴之人的真面目了。”元珩心中好奇,能奏出这么好的琴声,这南宫家的小姐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而此时,抚琴之人似乎听见了亭外的声响,琴声渐弱,缓缓而止。元珩驻足了一阵,琴声未再响起,恐惊扰了府中内眷,坏了规矩,便和云启、云祥绕过了花园,来到了云祥居住的阁中。
“这墨虽极好,可恕我直言,你这字,近来可毫无长进啊,若是国公爷看见,气都气死了。”元珩拿着云祥的撰文,摇头说道。
云祥却不以为然:“我是写的不好,可我们家有人写的好。”
“世子的笔墨好,众人皆知。”
“我说的不是我大哥,是我小妹。”云祥卖了个关子,得意道。
元珩心中微微一阵,心想着,若是不亲眼目睹这姑娘本人,怕是心中得一直存着这份好奇。云启看出了元珩之意,便上前说道:“舍妹文墨甚佳,殿下若不嫌弃,可传她过来一起切磋。”元珩自然是想见,可他毕竟是讲规矩的,这一见又怕对人家姑娘的声誉有所不利,所以犹豫着。
云祥忙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家是管得严,可我大哥和我都在这儿呢,你呀,就不用多虑了。”云启笑着看着元珩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他有意见面,便当即让下人给南宫静传了话,让她来此处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