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萧婉都沉默不语，攥紧的拳头，手心里已经完全汗湿，她虽然还不知道她的三哥哥派人出宫来寻她究竟有何事，但是直觉告诉她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因为上次三哥哥来寻她的时候是因为父皇发狂伤了赵芯兰的事。
想到这里萧婉就觉得头疼，马车还在急速地前行，照这个速度大概就还有半盏茶就能过宫门了。
“车上何人？”
“什么事？”萧婉正闭目养神，猛然听到马车外有人厉声呵斥着。萧婉皱着眉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抬手掀开了帘子。
守宫门的侍卫认得萧婉，一见萧婉便立刻行礼道：“参见四公主殿下。”
“免礼，怎么宫门口今天的侍卫较往日多了许多？”萧婉从马车里环顾了一下周围，不单是宫门口，就连宫门城楼上把守的都比往日多出了一倍不止。这样戒备森严，不免让萧婉心头的不安又加剧了几分。
“回禀公主殿下，属下等只是奉命办事，三皇子殿下有令，自今日起出入宫门者必严加排查。”
“这……”萧婉眉头紧蹙，如何防备得如此严密？
墨瞳闻言抬了下眸子，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与往日相差无几的宫门口，宫门的侍卫的确是多出了许多，并且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看样子应该是皇城禁卫军中的精英分子。
那侍卫退到了一边，墨瞳犹豫着重新执起了手中勒着马的缰绳，伴随着车轮重新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带着马车里的萧婉穿过宫门进宫去了。
萧湛站在承乾宫外，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总之从御医进去开始他便站在这里，几乎要把自己站成一尊塑像。
萧婉到的时候，拾级而上看到的就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萧湛。
“三哥哥。”她唤了一声。
萧湛似乎是过了很久才慢慢反应过来，转过头眼神涣散地看了萧婉一眼，之后才慢慢开口道：“婉婉，你来啦。”
萧婉点头，她极少看到萧湛如现在这样，似e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颓唐。在她的记忆里她的三哥哥都是温柔浅笑，风度翩翩的样子，而如今再看他，青色的胡渣布满了他整个下巴，眼睑下是淡青色的一圈，这个样子的萧湛她曾经只见过一次，就是在母妃殁了的时候。
她心底里涌上一股慌乱，目光往紧闭的承乾宫宫门看去。这个时辰，那里本来应该是开着门的，边上还应该站着几个小太监，那个她讨厌的王大监也会站在门里，见她来了就会挥舞着浮尘走出来迎接，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紧闭的朱漆大门边什么人都没有，一切都寂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墨瞳低垂着眸子，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萧湛把萧婉找来是要说什么，其实他早在宫门口就隐约猜到了。他犹豫过要不要告诉萧婉，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三哥哥，出什么事了？”萧婉克制不住地颤声问道。
萧湛闭了闭眼没说话，他慢慢拉起了萧婉的手，只觉得握在手里的手，手指微凉，这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又凉了几分。
萧湛迈出的脚步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收回来。他就这样沉默着牵着萧婉用极其缓慢的速度走到了紧闭的大门前，其实也不过就是十步的距离，但却好像走了许久。
在推门的时候，萧湛还是微停了手，他忍不住回身看向萧婉，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安慰的笑来，“婉婉不要怕。”
萧婉眼皮颤抖着，握紧了萧湛的手，她只觉得手心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她有预感这道沉重的木门背后一定有她不愿意看到的景象，这让她下意识地想逃。
她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她低喃道：“子期……”
墨瞳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殿下，我在。”
萧婉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前有兄长，后有爱人，她该是有勇气去面对她不想面对的。
随着萧湛抬手的动作，宫门慢慢打开，萧婉还来不及看到什么，就只听到耳边传来的压抑，哀婉的哭泣声。她茫然地踏进高高的门槛，前殿里跪着的有她认得的，也有她不认得的，有宫女，也有太监。
可是他们已经不同往日那样见到她就会来行礼，而只是依旧跪伏在地，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穿进耳中。
萧婉松开了萧湛牵着自己的手，迈着步子从这些人前走过，她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那个让人伤心失望的父亲啊，终于还是熬不过去了。
好在她今日穿着的不是那件大红的宫装，就这样再来见一面吧，见一面也全了礼数。萧婉这样想着，在内殿外停下了脚步，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这些繁复的衣料也真是麻烦，整理起来并不那么叫人得心应手。紫娟看着萧婉双手颤抖地理着腰间挂着的香囊，脚步上去制止了她想要把香囊胡乱扯下来的手，重新把香囊齐整地挂好了。
“婉婉，进去吧。”萧湛也走到了内殿外，他摸了摸萧婉的脑袋道，“咱们一起进去。”
萧婉木然地点点头跟着萧湛一起进了内殿。
内殿里，跪了满地的有了好些熟面孔，萧婉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个一个掠过。魏婕妤，王美人，梁嫔……她们或已经入宫十余载，或只是入宫几月，这些光鲜亮丽的女人们，此刻都只是跪在那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萧婉不知道她们是在哭此刻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人还是在哭自己，抑或是哭自己的命运。
“四公主殿下您来了。”魏婕妤是最早发现萧婉的，她略抬了下头，一双眼睛已经红肿，眼眶里仍旧是一片水雾。
萧婉免去了她的行礼往床榻上看去，明黄的被子下微微隆起，可是却再没有了正常人的呼吸起伏。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萧湛往前走一直到床边才跪了下来。
她有点不敢抬头去看，那个让她又敬又爱又恨的人，他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副躯壳，再也不会睁开眼同她说话了。
王顺抹着眼泪对萧婉和萧湛道：“二位殿下节哀，皇上……皇上已于辰时三刻驾崩了。”
是什么东西滚烫带着浓重的咸味流进了嘴里？萧婉终于抬头去看床榻上的人，他消瘦得脱了形，紧闭着眼，就算承乾宫里现在哭声一片也再不会醒转过来。
一直到此时此刻才能相信，原来这并不是一场玩笑。
南陵圣武帝三十三年，初秋，圣武帝萧桓驾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