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天录》 第二十章 对不起，请让让

    在修行者中，如果没有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是无法用神识探查对方体内情形的。看裴俊身背飞剑，应已是见山境的修为，所以能轻易探查二人的修为状况。但裴俊刚才的举动却显得过于张扬，有明显的挑衅意味。

    “小十一修行时日不长，脾气却涨了不少啊，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裴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语气变得有点冰冷。

    看着这个脱胎换骨的堂弟，他的心中就如吃了苍蝇似的腻歪。

    一个是裴氏二房的嫡次子，一个是落魄的旁支子弟，裴俊和裴坦之间并无太大的交集，只是在裴氏书院中做了一年的同窗，并且还不是在同一个课堂。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有些人一见即引为知己，终身不渝。也有些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相互看不顺眼，甚至莫名的成为仇敌。

    裴俊第一次见到这个堂弟时，就莫名其妙的不喜，讨厌他那张苦瓜脸，讨厌他的胆小怯懦，讨厌他的笨拙刻苦，讨厌裴氏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废物……

    有时裴俊自己都奇怪，对一个毫无威胁、毫无过节的堂弟，竟会憎恶到这种程度，并以欺辱对方为乐。

    随着他拜入云霄宗修行，这一段不算是愉悦的记忆慢慢淡化，被抛在了脑后。从此仙凡相隔，谁还耐烦整天记挂这些无聊的童年琐事，那个堂弟的形象也在脑海中模糊，逐渐远去。

    一年之前，止戈峰派出一批弟子去蛮荒之地历练，他也在其中，昨日方回宗门，还没等洗去身上的尘土，他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那个他早已忘却的废物堂弟，现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同门，居然还颇受师长青睐，还是什么见鬼的云霄七子之一。

    意外，不屑，怨怼，还有一丝他不愿意承认的恐惧……裴俊的心中就如翻江倒海。辗转了一夜之后，他来了，没有太明确的目的，也没想过见面之后该如何交谈，他就是想来看一看。

    然后，他看到了。

    这个他曾经笑骂由心的小十一，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手护着身后的小女孩，一边对他铮铮质问，就似乳虎发威，凛不可犯。

    一股邪火腾的涌了上来，裴俊向前跨了一大步，直接站到了裴坦之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细长的眉梢高高杨起，就像两把即将出鞘的飞剑。

    “自重？要不然十一郎教教我这个愚昧的堂兄，该怎么自重！”

    冷冷的言语就如冰渣一般，狠狠地塞入了裴坦之的胸腔。

    裴坦之脸色微白，平静的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跋扈面孔，左手把柳月儿紧紧的护在身后，微微颤抖的右手垂在身侧，死死紧握。

    一言不发，一步不退。

    两人四目相对之间，好似有火光闪烁。

    倏地，裴俊的嘴角挑起，脸上的怒意转眼褪去，仰头大笑。

    “哈哈哈，小十一，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是那么胆小怕事，不是为兄教训你，身为一个修行者，这样可不太好。”

    裴俊一边说着，眼神却停在了柳月儿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容中有了淫邪之意，啧啧道：“小十一的修行不咋地，眼光确是不赖，这位小师妹花容月貌，难怪你这么紧张的护着她。”

    “你！……”

    裴坦之怒火中烧，扬起右手，狠狠地往裴俊的脸上挥去。

    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快速伸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手白皙，纤细，却是冰凉。

    透过布满血丝的双目，他看到柳月儿脸色煞白，正拼命地冲他摇头。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如此恩爱，真让人羡煞，小十一，为兄真是佩服你……”

    裴俊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嘴里继续挑衅，就如一条头呈三角的毒蛇，不断的往外喷溅着毒液。

    “对不起，请让让。”

    一道声音从柳月儿身后传来，温和而有礼。

    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少年郎，请求路人行个方便，言语平和，其中还略带一点歉意。

    裴俊猛的一惊，视线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距离柳月儿身后十几级的台阶处，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手里捧着几本厚厚的书，正以一种古怪的眼神在打量自己。

    裴俊心中微寒，这个少年何时出现，他之前是毫无所觉，就好像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表演。

    在他印象中，宗门之中并无这样一位师长存在，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着装独特的二代弟子，如果不出意外，那就应该是新晋弟子了……

    但这又说不通啊，以他的神识强度，如果被一个固息境的菜鸟，能欺近到这般距离，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裴俊一时陷入了犹疑之中。

    柳月儿拉着裴坦之往台阶下跑去，几步之后，就跑到宋城跟前。

    “城哥儿，他欺负人。”柳月儿抽泣着说道，又羞又气，月牙儿般的双目中泪光涟涟。

    “月儿别怕，没事的。”宋城转头看着裴坦之，轻声问道：“认识？”

    “裴俊，同族二房嫡次子，在止戈峰修行。”裴坦之犹豫一下，又咬牙加了一句：“有宿怨。”

    轻轻点头，把手中的书交给裴坦之，宋城率先往台阶上走去。

    柳月儿二人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心中已慢慢平静了下来。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背影，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踩过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岔路口的平地上，三人在距离裴俊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宋城把双手笼在袖中，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眯着眼在裴俊的脸上打量，目光有点飘忽，好似在思索什么。

    “这位师弟，怎么称呼？”裴俊先开口了，语气颇为轻松。

    新晋弟子，固息境尚未圆满，这是他刚才通过神识探查得出的结论。看着眼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少年，他心中不禁冷笑：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宋城的嘴巴张合了几下，声音微不可闻。

    “你说什么？”裴俊忍不住向前移了一步。

    “我说，你这张脸，真的……”

    声音突然提高，宋城向前一步跨出，直接出现在了裴俊眼前。

    四目相对，鼻息可闻。

    扬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