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b市,已是差不多傍晚六点了,从机场出来,拦了个出租车,回家。
这大过年的,这路上的人怎么这么多,也不知道是去干啥的。这才刚走了一小段路,便开始拥挤起来,车走走停停,慢慢往前挪。
没一会儿,路便开始彻底堵死了。他们堵在这半天了也没见车挪过一下,浑身又累又饿的,感觉血槽都要空了。
陆建邦其实还好,中午在z市下车的时候,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一些,填了一下肚子。倒是叶兰秀母子两人早饭吃得撑了,没觉得饿,当时就随便吃了两口。
在飞机上母子两人觉得餐点不好吃,也没吃,只喝了些水,满心以为等下了飞机还能赶回家吃上几口热饭,谁知在这给堵上了,这下子两人正饿得发慌。
叶兰秀一咬牙一跺脚的,一巴掌落在腿上,像是落了槌似的,当下决定下车走路。当然,这巴掌是落在陆建邦的腿上。
这一带又不是在市区的商业旺区,这新年期间,路上好多的店都关了门放假。
一下了车,三个人像苍蝇似的就随便在路上到处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正在营业中能吃上饭的餐店,两眼一亮,不管不顾地一头便往里扎去,拿过菜单随便指了几个,一上菜,一轮风卷残云,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一顿酒足饭饱的,三人舔了舔嘴唇,剔着牙,坐在软椅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今天起了个大早,又折腾了这么一天了,现在这肚子是管饱了,浑身也热乎了,问题是现在十分想念那柔软的被窝,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到家。
什么都别说了,先订个小目标,这一觉最起码得睡够十个小时。
叶兰秀招手唤来服务员,迅速结了帐,陆建邦两手各提起一个行李箱,三个人昂首挺胸向门口前进。
一走出餐店门口,三个人便迅速冷冻,如冰柱一样立在了原地,隐约还能听见空气中有碎成了渣渣的声音。
三人像雕像一样站在门口,看着那夜幕中的大马路,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顿时连刚温暖起来的胃都骤然降温,全身从头到脚都凉拔凉拔的。
只见那原来宽阔的三车道,如今还是堵着个水泄不通。马路上车头前明晃晃的灯光照过来,打在脸上,三个人脸都白了,活生生吓白的。
从没有过的绝望,他们觉得此刻的光线像是利刃一样直直贯穿了他们的躯体,扎在心脏处,背后不是餐店,是一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谁来告诉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这顿饭少说也得吃了半个小时了吧,怎么这路还这么堵着,不见疏通。
陆建邦首先清醒过来,认命地掂量了几下手中的两个行李箱,语气里满满的无可奈何,说:“看来得走路了。”
陆离看了看他爸,默然。然后伸过手去,说:“爸,我推一个。”
陆建邦顺手便把其中一个行李箱推滑向陆离,他接过来,拉起拉杆,率先往路边走,垂头丧气,说:“走吧,我觉得回到家还得吃一顿。”
后面两个大人一脸赞同,按这个路程,可能得两顿。
走了一阵子,前面的陆离忽然停了下来,指了指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满脸惊讶地看向他爸妈,说:“爸妈,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刚才坐的那辆车?”
两人看过去,我天,还真是呢。两人又看了看刚才吃饭的那家餐店,距离有些远了,餐店有些模糊了。
两人一脸同情地看着那司机,再看看这段距离,这堵了这么长时间,这车才刚驶到这,也真是不容易了。
忽然那司机也看了过来,似乎也认出了他们,对着他们一脸苦笑。
三人:“……”
街上的行人们一边走一边看堵车,堵在路上的人看着街上的行人,羡慕得不得了。
挽着陆建邦的手臂,随意地看向四周。叶兰秀忽然想了起来,说:“这一晃就这么多年了,想当初我刚来b市上学那会儿,这地都还荒着呢,这么大一片地儿就这机场,一到晚上这外面都是黑灯瞎火的,我连机场门口都不敢出来。”
“大晚上的你跑机场来做什么?”陆建邦瞟了她一眼。
“回家啊,有一回遇上下大雪,飞机停飞了。我们在机场逗留了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飞,又不敢离开,只能在机场里等着,那时候看外边,黑漆漆的,害怕死了,除了偶尔有车灯。”
“我和淑珠一起呆在里面,也不敢出来,机场里还滞留了很多人,里面的小商店东西都卖光了,我们两人幸好自己包里还带了几桶泡面,幸好热开水没被抢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飞机才复飞。你这b市的人,懂什么,哼。”叶兰秀哼唧一声,撇了他一眼。
“怎么没听你说过,怎么不找我?”陆建邦停了下来,看着她。
“……那时候好像还没认识你,那时候我才刚上大学,我刚来b市的……”叶兰秀有些理亏,连话的音调都降了些许。
“后来呢?还有没有试过?”
想了一下,叶兰秀才说:“好像没了……”
又想了一下,说:“好像也还试过,我忘了,反正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那次了。真的又冷又饿,机场里人还多,当时要是连水都没抢到可能真的会完了。”话说完,她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
当年她和凌淑珠两个姑娘,从没有出过远门,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就收拾好行囊跑来这座陌生的城市上学,也不知道当时两个人哪里来的勇气。
一直到她念大三那年,她们一家从n市搬迁过来,在这里落了脚,她也就不用跑了。
有时候是小假期,她要回家,便拖上凌淑珠去她家小住几天,但是每逢放长假,凌淑珠还是得一个人回家。
路途那么远,夜又那么黑,吹了多少风,受了多少惊吓,她不知道。不过,她能想像得到,凌淑珠一个人背着几个行囊,艰难地挤在人群里。
害怕买不到回家的票,每逢放假前,总要想尽办法提前买票,如果能买到机票的话运气是很好的了,最怕的是连火车的站票都买不到。
每当凌淑珠回到学校,问她来回的路上顺利吗,凌淑珠总是满脸不在乎地跟她说起路途中的事,像是不值一提那样,她便也笑呵呵地听着,可是私下里,她是满肚子的心疼她。
一直到她们毕业之后,这机场附近才陆陆续续建设了起来,才有了如今的小商业区,可惜她却没有再来过了,也没机会看一看。
陆建邦放下左手上的行李箱,拉下她的手,牵在右手的手心里,眼睛里有些心疼,说:“很抱歉,好像太晚认识你了,要是能再早些就好了。”
“你傻啊,关你什么事,n市也有些不错的学校,要怪就怪我,山高路远地,偏偏从n市跑来这里上学,自己瞎折腾。”叶兰秀有些好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别啊,要是你不瞎折腾,我哪能认识你啊,不认识你,又有这小子什么事儿啊。”陆建邦指了指一旁正抱着拉杆坐在行李箱上冷眼看着他们的人。
陆离早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他便止了脚步,见他爸妈兴致正好,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了,他累得很,便坐在行李箱上,抱着拉杆,垫着下巴,一脸哀怨地看着两个人上演八点黄金档。
他是真服了这两个人了,这都累死累活的了,还有心情在这大马路边上上演这一往情深的言情剧戏码。
“走吧,别管他,他就是妒嫉我们。”叶兰秀看着他那哀怨的小眼神,扬起脖子,拖着陆建邦的手,嘚瑟地从陆离面前走过。
就剩这苦巴巴的孩子,低着个头,拖着个行李箱,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抬起头便看见他爸妈牵得紧紧的手,心里顿时:不就是结了个婚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三个人都累,只得慢慢走,走了大半个小时,才见到了堵车的根源。
怪不得路上堵得这么死,原来是几辆很长的货柜车在拐弯的时候没转好,其中一辆卡住了,横在马路上,其他的车现在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半点都动弹不了。三个人站在那里看了看,幸亏决定下车了,要不然得在那车上过夜了。
走走歇歇,又走了半个小时,走过拥堵的区域,总算看见前面的路通畅些了,三个人急忙走到路边拦车,一上了车,叶兰秀忙不迭地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吴小玉接的电话,电话里她连声交代吴小玉现在准备做点宵夜,他们回来要吃,现在感觉要饿死了,吓得吴小玉还以为他们是从哪个难民营里跑出来的。
车一停大院门口,给了钱,叶兰秀亮了亮通行证,带着这爷俩直往家里奔,站岗的哨兵都摸着脑袋觉得奇了怪,这急什么啊。
一家三口进了家里来,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吴小玉在。
在玄关里换了鞋,行李箱就扔在玄关处也不管了,三个人直直往饭厅里走。
吴小玉见他们回来,已经利索地摆好了饭菜。一坐下来,喝上几口热汤,摊直了腿,三个人看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总算舒服些了。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都成这个样儿了?”吴小玉坐在一边,尽是疑惑,问他们。
叶兰秀轻摆起了手,说:“别提了,都是自作孽。有饭的时候不好好吃,谁能想到从机场出来就开始堵车,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才坐上的车。现在又累又饿,想睡也睡不着,得先填饱肚子。”
陆离坐在一旁,有气无力,看着天花板,接着说:“今天早上六点多起的床,吃了早饭的。飞机上的东西太难吃,一直也没觉着饿,就想着回家来吃也不迟,这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只想吃口饭,睡个觉了。”
歇了一会儿气,三个人终于端起碗来,又是一轮下来,才放下碗。个个摸着个肚子,擦着嘴,打着嗝,终于感觉自己回到了地球。
坐了一会儿见老爷子老太太还没回来,也不等了,这眼皮都快打架了。
爷俩推着行李箱走到楼梯口,原本还想留在那等醒来再搬上去,想了一想,怕老人家回来见到了,明天起来还得挨顿教训,说不定那老李见到了,还给他们搬上去。
于是只能叹口气,爷俩硬是把行李给搬回了房里,就放在一旁,不管了。洗过澡,关起门来,谁也看不见。盖起被子,天大的事儿都等醒了再说。
等老爷子老太太回到家来的时候,这三个人早就梦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