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秀昨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回去的时候再把零碎的东西整理一下,放进行李箱里,基本上就齐了。
见叶兰秀天天念叨着在b市吃不到酱油鸡,一大早起来,凌淑珠就又去抓来一只鸡,这时候正在厨房里磨刀霍霍地给她做鸡吃。
“你快点滚回你家去,你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家的鸡快恨死你了,人一家老小是哪里得罪了你?”凌淑珠一边给鸡拔毛一边赶人,到这不到三天吃了人家两个成员。
“再嚷嚷我就不回去了,我就赖你这天天吃鸡,美滋滋的。”叶兰秀抱着膝盖,坐在小凳子上靠着墙,悠闲地看着凌淑珠在杀鸡。
陆建邦瞧了瞧她,两手往身后一背,叹气摇头,走出厨房。他想去外边溜达溜达,这不快要回去了嘛,这么新鲜的空气,多难得,得多吸几口,养肺。
叶兰秀还在后面笑话他:“这才多少岁,天天开始散步养生,不嫌早啊?”
陆建邦又回过头来瞧了瞧她,问:“一起?”
“滚你的,我还没疯。”叶兰秀嗤了他一声。
看着她一副无赖的样子,陆建邦觉得他竟然问她要不要一起才是真的疯了。
于是也不管她了,只留下一句话:“你安份一点就坐在那看着就好,这临走了就别给人家添乱。”然后就往门外走了。
看看说的这是什么话,叶兰秀觉得这人肯定是不想一起过日子了。
两个孩子今天都醒得早,两个人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各自房间里走出来。
陆离看了看那个哈欠没停过的小姑娘,头发随手在后边束了根发绳,松垮垮的,脚上就踩着个拖鞋,连袜子都没穿。
他往旁边一坐,揉着眼睛,说:“你先去洗脸,我等一下洗。”
小姑娘还没清醒过来,眯着眼睛点着脑袋,手背抵着嘴唇处遮掩,这哈欠打得眼里都挤满了水雾。顶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趿着拖鞋,往院子里的卫生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见她回来了,他才站起来,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两手交叉在胸前,往外面走去。这个点连太阳都还没见出来,空气里的温度也低,风萧萧地,他觉得牙齿都有点打颤。
洗漱完了,刚走进屋里,便看见凌思言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都束好了,踩着小短靴,两手交叠趴在饭桌上,下巴枕在小臂,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他还没开口问,她一见他进来,便站起来说:“要和我一起玩模型吗?”
“嗯,好。我先去换衣服。”他朝房间里走去。
“那你换好了来房间找我。”
他走进她房间,她已经抱着那盒模型,坐在书桌前,正在研究怎么打开盒子。
他走过去,一眼便看见书桌上摆着那两张合影。相片似乎保存得不错,没见到有发过潮的痕迹。
“我打不开。”她双手拿着盒子,递过来给他。
他接过来,从书桌上取过一把剪刀,找到一处缝隙,剪刀尖轻轻一挑,撕开一层薄膜,说:“按住这里,这种盒子是暗扣的,硬扯是打不开的。”
他抽出内层的盒子,把东西全倒出来,拿过说明书,细细看起来,一边说:“我也不会弄这个,先看看。”
两个人边看说明书边翻找材料,一起摆弄起那盒零散的模型。
直到外面传来叶兰秀喊他们吃早饭的声音,两人都还没有整理出头绪。
陆离心想着:看来这模型有得折腾了,看说明书好像还挺复杂的,幸亏这商家附上了中文说明书,要全是日文的那这盒玩意儿就算交代到这了。
他咬了咬下嘴唇,扔下说明书,说:“走,吃饭去,这东西不急,你慢慢玩,下次我来你还没做好,我们再继续做。”
“走吧。”
陆离坐下饭桌,看着桌上的酱油鸡,不用说,这肯定是他妈让珠姨做的。也亏她想得出来,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的鸡。
他端起一碗热白粥,夹起鸡肉,配着咸菜,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就这么看着他妈坐在他面前,专业吃鸡。
“你别光吃鸡,油腻,等一下还得坐长途车,还得坐飞机,得大半天,有你撑的时候,喝点粥,解解腻。”陆建邦是看不下去了,拿过她面前的碗,给她盛了粥。
“不撑,现在不吃,下次吃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要不你学着做?”叶兰秀啃着鸡翅膀,问他。
想了一下,又说:“算了,还是我学吧,你一大老爷们的,也不知道学不学得会。”
说得好像她随便学学就能学会一样,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行。
“我到时候给你发个信息吧,我把步骤写得详细一些,你照着做,多试几次就学会了。”凌淑珠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跟陆建邦说比较稳妥一些。
“行,我一大老爷们学不会,我还不会把配方给小玉啊。”陆建邦瞥了叶兰秀一下,谁说一定得他学,他也会请军师的好不好。
叶兰秀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把小玉给忘了,她不会,那小玉学,肯定能学会啊。便急忙朝凌淑珠说:“对对对,你记得写啊,发过来,我让小玉学。”
凌淑珠看着她猴急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也真是的,有这么好这口吗,专业吃鸡一百年似的。
——
吃过早饭,叶兰秀回房里整理好行李箱,推了出来。陆建邦伸手去接了过来。
空着两手,叶兰秀看着凌淑珠,拽着她的手撒起娇来,说:“哎呀讨厌,我又要走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想你了怎么办呀。你有空去b市看我好不好呀……”
凌淑珠拉出手来,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想我了随时过来,分你半张床。”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都不出声,谁也不愿先说出话来。
“好了,建邦在等你呢,孩子还看着你呢,想来就随时过来。”凌淑珠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要推开她,她不让,不肯松手。
过了一会儿,才红着眼圈放开手来,又往旁边的小姑娘伸过去,抱住她,说:“言言,好好学习,去秀姨那读书,我让陆陆天天陪你玩。”
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陆离站在一旁,看着她,也不作声。
“我送你到村口,等你上了公交车我再走。”凌淑珠挽着她手,往门外走去,陆建邦提起两个行李箱跟上,两个孩子跟在后面。
到了村口处,还没见公交车来。
太阳已上半空,驱走空气中的湿寒,周身都暖和起来了。两个孩子就坐在村口的路边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往地上随便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今天的鱼你吃不到了,下次来再带你去吃。”她下巴抵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树枝,在沙地上随手画圈圈。
“你先欠着,我下次来,你还我。”他看着她的侧脸,阳光柔柔地,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她脸上和耳朵上细小的绒毛。
“哼,我又没欠着你的,是你自己不吃的。”她努起嘴巴,忽然手上用力,用树枝不断地戳着地上的圆圈,像是泄愤似的。
“陆陆走了,车来了。”路边上的陆建邦回头朝他喊过来。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朝路边看去,远远地便看见了有辆公交车正驶过来。
两个人站了起来,她看着他。
忽然他扬起嘴角,咧开嘴,伸过手来,故意使了点力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再见了,下次见。”
然后便松开手,朝路口走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忘了脸颊上的疼,忘了她白皙皮肤上那明显的红印子。
她印象中好像还没见过他笑得这么明显的样子,连上排的牙齿都见到了,最要命的是,她觉得他笑起来竟然不是一般的好看。
车上人不多,她看着他上车,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来,转过头看着她,抬起手挥了挥,向她告别,她连忙抬起手,也向他示意。
母女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村口处,看着公交车,载着他们,驶向远处。慢慢变小,变小,变小,直到看不见。
凌思言在后面看看她妈妈,也不唤她,就让她站在那,直到公交车消失在视线中,她妈妈还一直望着远处。
过了好久一会儿,她妈妈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她。
“走吧,我们回去。”凌淑珠伸过手来,牵起她。
“妈妈,人们为什么要经历离别?”
“就像你和秀姨,如果舍不得,不是应该在一起吗?”凌思言晃着她妈妈的手问。
凌淑珠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又朝公交车远处的方向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尔后,凌淑珠回过头来,目光流转,看着这个不知不觉竟几乎与她齐肩高的姑娘,用视线仔细扫过她的眉眼。
不知不觉,这姑娘都已长开了,那眉眼竟越来越像她,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有时候容貌这东西,越好看,麻烦也就越多了。
凌思言微微皱起眉头,眼里满满的疑惑,妈妈为什么盯着她看来看去,话也不说?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凌淑珠微微一笑,揽过这姑娘的肩膀,漫不经心地带着她向前走。
只听见她妈妈轻轻在她耳边说:“孩子,人生是个过程,都是要自己学会走路的,不能因为怕摔疼便不动。”
“成大以后,若碰上停电,不能因为怕黑便哭,要自己学会点个蜡烛。若碰上下雨,不能因为忘带伞便哭,先躲躲,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离别,是人生中要学会的其中之一。有快乐有重逢,自然也就有悲伤和离别。万物是共存的。离别时有多难受,重逢时就有多欢喜。”
“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的路,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所以,我们相见时要尽情诉说想念,离别时要好好拥抱道别。”
道路延长,周边无路人,两个人并肩走向深处,阳光正好,画面正好,美好得宛如一幅生动的室外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