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精心调理,卓仕程的身体和情绪大有好转,而石承山的情况却每况愈下,几天来突然加剧的头痛,让他的情绪十分沮丧,他仔细感受着身体的每一点不适,早饭后他忽然觉得眼眶酸胀耳边嗡嗡作响,意识有些迷迷糊糊,后脑勺一阵阵钻心似的疼痛,那种疼痛前所未有,几乎要让他昏过去。多天来内心被希望压制下去的害怕,又重新挤拱出来,他放下手中的活儿盯着菜畦发呆,情绪迅速进入生命倒计时,也许这次真到了生命末日,明天的日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诸多的不适和猜忌,使他下意识的向后山走去,踉踉跄跄来到挖好的土坑前,顿觉眼前黑雾团团天旋地转,刚要蹲下身往下跳,头一昏便栽了下去。
到第二天中午石承山又慢慢醒来,睁眼看看土坑的四壁,意识逐渐恢复过来,清醒后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还活着,晃动晃动胳膊腿,虽然有些发麻却仍然能正常活动,头虽说有些疼,却不像昨天那样厉害,肚里也觉得有些饿,站起来爬出土坑走回家里。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他洗去脸上的泥土将衣服换掉,刚坐下喝了杯水,易彩子园和吕方从北京回来了,他们正在拿车上的东西,老汉驾驶马车拉着卓仕程也随后停在大门口。易彩问老汉干嘛去了,老汉着急的说:“进城找你山子叔去了,昨天到现在一直没见他,赶着车和仕程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出去也不言一声,我正着急呢。”
易彩指了指院内的石承山说:“那不是山子叔吗?”
看到石承山老汉问他干啥去了,石承山推说进城找孩子去了,走得急没顾上打招呼,晚上身体有点不舒服就住县城了。看石承山情绪不佳,易彩下厨做了面条端给他。
闷热的天气像蒸笼一样,吃完面条石承山浑身大汗淋漓,冲了个澡便坐在躺椅上想心事,大伙吃过饭都午休去了,老汉看了看床上的卓仕程,就独自去窑洞纳凉。不大一会儿,天空便乌云滚滚雷声大作,狂风夹着电闪一阵紧似一阵,顷刻间便大雨如注,院内积水湍急的向外涌。
大雨过后天气变得格外凉爽,大伙午休后走出屋门,站在厢房的平台上七嘴八舌的聊天。这时,忽然听到堂屋后隆隆的流水声,大家回转身查看后院,只见窑洞上方湍急的水流夹裹着泥沙和石块,像瀑布一样从窑洞口狂泄而下。吕方纳闷之余,忽然想到在窑洞内午休的父亲,便焦急的大声喊叫,隐隐约约听到老汉的回应,随后的声音便被越来越大的泥石流声响淹没。
情况危急,吕方快步跑向窑洞,子园一把将她拖住自己冲向洞口,吕方拖住他死活不放,边喊叫父亲边向洞口移动。兄妹俩正在争执,石承山从前院跑了过来,看到情形他扫视了一下四周,转身搬来油桶改制的活动马槽,拦住兄妹俩大声喊道:“危险,都别进去,用这个。”
只见石承山将半圆形铁皮马槽倒扣在背上,哈着腰像舞狮子一样走向窑洞。子园去拿马槽要自己进去,石承山猛然夺回,俩人你挣我夺争执不下,石承山疯了一样夺过来大声说:“别争了,来不及了,你闪开!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说完他一把将子园推翻在地,顶着马槽紧贴石壁向窑洞走去。大大小小的石块像擂鼓一样砸在马槽上,他的身体摇摆了几下险些栽倒,大伙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
进入窑洞后,只见老汉惊慌地蜷缩在炕上,两眼焦急的望着洞口,洞内的积水已漫过炕台,白马惊恐的在泥浆里扑腾。石承山抱起老汉,让他用手搂住自己的脖颈,两条腿夹紧自己的双跨悬吊在身下,重新将马槽扣在身上用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搂紧老汉的后背,哈着腰向洞外挪动。
窑洞外堆积的泥砂已封堵了大半个洞口,他艰难地向洞外爬去。为防止滑倒上面滚落的石块伤了老汉,他让老汉搂紧一点,自己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向外爬。上面滚落的石块越来越多,像爆豆一样砸得马槽咚咚作响,偏一点的石块砸得马槽一侧歪,他就重新扶正,砸在正头顶的石块就像挨着一记记重拳,石承山几次跌倒又重新爬起,头痛的将要昏厥过去,他努力清醒意识卯足力气,拼尽全力也要把老汉送出去。
即将走出砂石的滚落范围,一个大石块落在头上方的位置,马槽被砸的一侧斜,坚硬的边缘顺着石承山的眉骨划出一道血口,鲜血顺脸而下,流得老汉满脸都是,石承山觉得像挨了一记闷棍,趴在老汉身上昏了过去。
吕方紧握双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边喊叫边冲上前去,只见老汉翻起身重新顶好马槽,用嘴咬住石承山的衣领,边爬边拽的将他拖出砂石的滚落范围,大家急忙上前抬起石承山,只见他两眼紧闭满脸是血,易彩找来纱带折叠了给他捂上,吕方一边拨打120一边启动轿车,拉上他向县医院疾驶而去。
石承山在颠簸中渐渐醒来,吃力地睁开双眼喊叫子园,子园将他揽在怀里,只见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子园断断续续的说:“兄弟,帮……帮我找找孩子……我可能不行了,这……不怪恁,是我头里……有癌症。”
石承山还没说完就昏了过去,听了他的话子园连连答应。易彩抓紧他的手说:“山子叔,没事的,你要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说完试了一下鼻息,催促吕方把车开快点。
到达县医院直接进入抢救室,医生对伤势做了初步检查,幸运的是除眉骨上方的划伤外并没有别的外伤,为防止出现内伤,又对躯干和头部做了ct扫描,虽然没发现其他损伤,但却发现了他后颅腔的肿瘤。看着放射胶片医生不免吃惊,偌大的肿瘤对颅腔造成的挤压,随时都会导致脑血管破裂,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做开颅手术,目前县医院还不具备技术要求,缝合了眉骨上方的伤口后,医师建议马上转院。
刻不容缓,吕方决定转院到北京,120急救车拉着石承山风驰电掣般向北京驶去。吕方边走边和北京医院的熟人联系。到达北京后,经过重新检查和专家会诊论证,手术方案很快就定了下来,院方马上安排了手术时间。
手术这天,协议书上的家属签名让大伙犯了难,别说沾亲带故,就连石承山的详细情况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郑州人,出来找孩子丢了钱,仅此而已。字怎么签?由谁来签?像这种手术风险极大,万一失败家属追究,谁来承担法律责任,看似简单的问题却难以解决。手术紧急容不得翻来覆去的细想,正在大伙为难的时候,吕方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在亲属关系一栏中填上了夫妻,大伙感到惊讶,却又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手术室外漫长而焦急的等待,可喜的是手术十分成功,肿瘤被顺利切除,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硕大的肿瘤专家们也倍感疑惑,这么大的肿瘤挤压颅腔,所造成的痛苦让人难以想象,患者是怎么挺过来的?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治疗?
石承山醒来后被转到特护病房,等到意识清醒后,易彩对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安心静养,子园满怀喜悦向他伸了伸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