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午饭时候,乡厨的帮手下去吆喝大家都过来吃饭,平日里大家都是一天两顿,基本干稀各半,只有农忙时,才会加多一餐,如今半日重活干下来,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这香味,早让人坐不住了,赶紧洗净归置好工具,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
来得早的已经开吃了起来,软糯喷香的猪油饭再加上切的细碎咸萝卜干,捧着大碗,坐在一旁的秸垛上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吃得满嘴是油。
这场景,就连最保守的农妇也顾不上矜持了,拿了碗,排成了长队,当然是男女分开排队的。
张念闵等人也在田里吃了一顿,他和光头奎两人一个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个纯粹是饭桶,要不是收敛着一些,只怕两人就能去了小半桶,本来张念闵还暗想小五爷毕竟上了年纪,油腥之物未必和他口味,不曾想再怎么说小五爷也是练武之人,一大碗饭,完全不在话下。
第一天开工,一顿油水充足的饭相当鼓舞人心,嘴巴肚里都有了油,佃户们在树荫底下小憩片刻,下午继续干活。
张念闵也不打算一直呆在此处,只要偶尔来看几眼指导一下进度就可,而且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些事情,修缮房屋,更重要的是,趁着村子里大兴土木,挖一个地下室出来。
他思前想后,始终觉得府内日渐人多嘴杂,库房也不十分安全,万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就糟了,不妨谨慎一些,早做准备。
他前两天和管家提过一次,金管家的面色当时就变得古怪起来。
张念闵心里都不由发笑,这管家估计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伺候了十几年的主仆两代,正真见面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连一个月的都凑不够,当年张府才买下来自己就做了管家,这一晃,人都没见这几面,就开始要准备修缮了,个中情绪,当真是古怪得很。
“不知少爷这次打算住多久?”虽然张念闵这次有史以来罕见的住了一个多月,管家心里还是担心张念闵住不得多久,若是如此,这房子就白白修缮了,没人住的房子,再怎么打理,也挨不得多久,尤其南方的回南天。
张念闵本来想告诉管家可能以后就定居在此了,但转念一想,此刻也才刚上岸,脚跟还未站稳,以后出路也还不知道在哪里,一个不好,出海为寇也不克知,含糊道:“住多久都无妨,但这房子必须要修缮了,如今下了一场小雨,里外都滴个不停。”
管家闻言,连忙告了个罪,虽然这事情和他无关,但毕竟主人家的房子漏水了,他这个管家总是脱不了责任:“皆怪老奴惫懒!既然如此,那老奴过两天就去城里找些泥瓦匠来,将房屋好好修缮一番。”
“不用了,过两天地里水渠就要动工了,你熟悉村民,也熟悉情况,脱身不得,只需管好地里的活就好了,府里的修缮,我差人去找些人便可”张念闵摇头道。
他这次还打算趁机挖个地下室,反正村里日后定会有许多废土被挖出来,他这些多余的泥土往上一扔便是,既方便也不招眼,这些东西都不想让管家知道,一则是毕竟管家不是海匪,不想让他牵连过深,二则是没有必要。
“好吧”管家看张念闵态度坚决,也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待到今天村里水渠开始疏通,府里的工作也差不多开始了。
吃过午饭,一等人回到府上,老安长期为海狗张修补船只,手上的活还是相当利索的,识人也准,正是由他去找了数个泥瓦匠,负责维修前院的房屋,而后院则有提前安排回来的海匪老兄弟们开挖,地下室的出口,就选在平日里常坐的凉亭,那张石桌之下。
今天水渠动工张念闵肯定是要出面,否则就白花了那么多钱,小五爷没见过,只是看个新鲜,光头奎见两人都去了,也跟着一起出了门,所以现在府里主持大局的就是老安,其余那些只懂打打杀杀的海匪都不成气候,做不了和人打交道这些细致活,他这个“技术人员”还勉勉强强。
还未走到府里,远远地就听到一阵争吵声音传来。
张念闵心中奇怪,好好修缮个房屋,怎么还能吵了起来。
几人从外回来,里面老安正和那人吵得热火朝天,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听了几句,才了解原委,张念闵不禁皱了皱眉头:“好呱躁的泼汉儿!”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因为方将修缮要从内到外都进行一遍,几个泥瓦匠一合计,张府院子忒大了,如果一边修一遍分出人手来运送材料,不知要费上多少功夫,还耽误工期,他们修完一处收一处的钱,自然想活干得快一些,故而打算把一部分材料运到后院堆放起来,随用随拿。
而因为要在后院挖个地下室的事情,这段时间内,后院是绝不许外人进入的,就连平常挖泥,白天黑夜都要挂起青纱帐,老安心中一清二楚,自然是不允许他们在后院堆放材料,甚至进入都不给。
他再怎么样也是个海匪出身,说话也不会客气什么的,说不许就不许,哪里容得这些泥瓦匠呱躁,一句话就说死了,商量了几次,都是吵吵闹闹的,老安心想大爷与活计给你做便算不错了,这银子半分都不少你的,还容得你挑三拣四?若不是在陆上,早一刀砍了。
泥瓦匠们却觉得他语气恶劣,狐假虎威的恶奴样子,分明就是为难大家这些出门的下苦人,也不肯罢休,一时间吵了起来。
这倒也没什么,等张念闵回来,他作为一家之主,说话比老安有分量的多,如果他也反对,想来那些泥瓦匠也不敢说些什么,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只得照做了。
偏生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张念闵在旁听了几句,心中先恶了他,再看他也觉得尖嘴猴腮模样,使劲鼓动众人道:“咱们虽然出门下苦的人,却也不能随便就让人欺侮了,都是一样的银子,凭什么要咱们花上这么多力气?可不是看咱们老实,往死里欺负么,今日他若不肯开那后院与咱们,我瞧啊,这活便不干了,也不知谁更着急!”
“就是就是”那些泥瓦匠出门在外,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有人起头,倒是三三两两的附和起来,不肯干活,寻常人家看到这阵势,恐怕就要服软了。
老安气得跳脚,却也不敢都把这些人赶走了,不若耽误了当家的事情他也担待不起,进退两难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念闵从人群中走了进来,心道这救星总算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张念闵抬了抬手,示意老安无需多说,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用妥协,也没得商量,转过身朝着那些泥瓦匠冷哼了一声怒骂道:“我今个儿倒算是见识了,人都说出门在外混口饭吃,讲究的只一个,和气生财!诸位倒好,这不行那不行的,建屋造舍,你们也不是第一天给人干活了,只管问问自己,可曾有处处周全的道理?!”
他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最重要是占着道理,再加上他一家之主往那一站,不客气的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泥瓦匠们顿时为之一缩,他们也不是争勇斗狠之辈,否则也不会出门做个下苦人,只不过让人给挑动了,这才闹个不休,这下让人骂个了哑口无言,纷纷面现郝色。
“我府上人好生相请,也是体恤大家都不容易,不想!好心却让人糟践了,得寸进尺!你们不是要撂担子不干么?现在就给我都滚了,满城等着活计的下苦人,是你们饿不死了还是我找不到人了?”
“今日这活,一文钱都不发!都给我现在就滚,否则莫怪老子让你们知晓什么叫手段!”
在场泥瓦匠听他越骂越狠,到后来真的打算把全部人都赶走,才慌张了起来,连连告饶,张念闵看在眼里,心中暗道:“我还镇不住你们了。”
那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之前闹得最狠,现在也被骂得最惨,脸上火辣辣的想着了火一样,也不知道是一时意气还初生牛犊不怕虎,愣了几秒,居然扯着一张红脸喊道:“凭什么说不发钱就不发钱,咱们干了半天的活,都被你一口吞了,还让不让人”
“扔出去,再敢聒噪,打断他的腿”小五爷看他像打鸡血一样又跳了出来,冷笑一声,吩咐道。
光头奎早看不过眼,上前两步,泥瓦匠们看他身形高大,表情凶恶,不由自主的避让开来,光头奎上前照脸就是一拳,尖嘴猴腮的年轻人顿时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再也喊不出话来,然后他再探手一抓,径直把那人扔出了府外。
那人也没想到这家人说动手就动手,“嘭”的一声扔到了府门外,摔了个半死不活,在地上打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