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下不安》 第十三章子狼

    苍山早已是一片白茫茫了，除却冷风刮过山谷的呼啸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少年提着灯笼来冰窖里找吃的，他一早起来便看了四五卷的书，若是别的季节他早就到外边疯去了，哪里会安安份份地看书。

    看见云心半靠在墙边一动也不动，昨日把她拖来时明明是躺着的，如今却换了姿势，看来还有些力气啊，“你究竟死了没啊？”少年边说边伸手探她的鼻息。

    “你……是谁？”微弱的声音。

    “你没死啊？”少年惊讶地问道，明明就不喘气了，怎么还能说话？

    “咳咳……”云心咳嗽起来，胸口太闷了，很难喘过气来。

    “你是不是快死了？死了好啊，我就又有肉吃了。”少年打量着云心，把她扛回来时倒没仔细打量她，如今一看，这也太瘦些了吧，哪有肉，只有骨头。

    不过他待在着里已三年没与人说过话了，特别是这冬天里哪里还有活的动物，连找个陪着自己看书的伴都没有。嗯，有个会喘气、会说话的人陪着自己也好啊，而且等快没有粮食的时候把她饿死就行了，自己的食物还是在的啊！对，就这样决定，先留着当储备粮食，没粮的时候再弄死她来吃。

    既然这样想了，少年便把她扛到老头的榻上，给冻得脸色发紫的“食物”搭上了几张兽皮，又给灌了几碗热水，想起老头还留下些药材，还依稀记得老头说那药是包治百病的，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就煎来喝，便胡乱拿了些，煮了药也给她灌了下去。

    看得久了，少年发现这个“食物”也长得好看，怪不得老头说吃东西要色香味俱全啊，看来得养好、养肥了再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广阳宫

    云心被巧姑活活打死然后被扔到人迹罕见、野狼出没的苍山这个消息分别同时被孙桐和孙伯武知晓，但如今大雪纷飞，入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太子妃素雪求了半天孙桐都坚持亲自上山找云心，哪怕是尸体也好，他也要见上最后一面，在拉扯中素雪不幸撞破了头，流了好多血，还昏迷不醒，孙桐才被迫不去，只能派了自己的亲信去。

    “公子，属下已搜寻三日，也并未找到云心姑娘！”

    孙伯武看着窗外的雪，也知道苍山地形险峻，又是雪天，已是很难找到她的了。

    案桌上放着一日前找回来的一块沾了血的环玉佩，他认得这玉佩是云心的，也知道这玉佩是孙桐送给她的。她终究是逃不过啊！

    孙桐站在院子里，他身上已落了一重的积雪。

    “殿下，陛下今日要去皇后宫中用膳，皇后要殿下一起去。”内侍说道。

    “滚！”

    内侍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太子殿下极少生气的，但若是生起气来便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快走为妙啊。

    “殿下！”

    “滚！”还敢把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孙桐很是生气，听不懂人话啊，不料回过头来，看见的竟是孙伯武。

    “怎么，你连堂兄都要赶么？”知道他心情不好，孙伯武也就自动忽略了他的“滚”，故作轻松地问道。

    “此话并非是对堂兄所言，还请堂兄不要放在心上。”孙桐赔了不是，就算有气也不能往他身上撒啊。

    “殿下担心云心才这样的吧。”长这么大，除了云心能让他心情大起大落之外，旁人也是难做到的，这一点，孙伯武是知道的。

    孙桐并不回答，只是奇怪地看着他，他的哨口也是灵通啊，难道他还知道些什么别的。

    “殿下不必多心，我在回来之前曾得过她母亲的帮助，她成了孤女，我也是为了报答她母亲，对她照料一二罢了，听说她出了事，便派人去找寻了一番。”理由不是捏造的，他的确只是想对她照料一二，尽自己所能让她能够多活几天罢了。

    “那她……”

    “这个怎么在你手里？”孙桐竟看见他拿出了自己送给云心的玉佩，他是怎么拿到手的。

    “苍山找到的！”孙伯武将玉佩递给了他。

    孙桐接了过去，这个玉佩是自己在她十岁生辰时送给她的。

    书房里，孙桐拿着玉佩，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眼，但脑海中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出，原本以为那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如今浮现的景象却如此清晰，一幕幕恍如昨日。

    在这个书房里，孙桐曾和云心一起，教着云心弹琴，云心给自己讲宫墙外的人和物，她一声又一声地喊着自己少郎；自己和她偷偷跑出去玩，被发现后她挨打，没有饭吃，自己把食物藏起来给她吃，给她擦药，她还忍着痛笑着和自己说没事。因为对她好，所以好几次都陷她于危难之中，为了保护她，只好疏远她，却又舍不得，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明明母后说过只要自己和素雪定亲、成亲便会留着她的性命，可如今竟叫她身边的人给活活打死还扔到了苍山，没想到一国之母也会食言，还是对她的亲生儿子食言，这未免太过分了。

    苍山

    少年给“食物”灌了几天的药，可也没见那“食物”醒过来啊，每天都只有咳嗽声和被水呛到的声音，也没见她睁开眼啊，难道是伤太重了，治不好了？早知道就不浪费老头留下的草药了。他端着个空碗，刚刚给灌了下去，他决定灌完这一碗再不活过来就算了。他正盯着云心的脸看，没想到云心一下就把眼睁开了，好家伙，吓得他从榻上摔了下来。

    “你睁眼了？”看到一个要死的人竟被自己救活了，他竟有些莫名的开心，储备鲜活食物的计划还是很好的，本来之前也抓过些别的动物来养的，可那些东西都熬不过冬天，不是被自己吃了，就是被兽皮盖着保暖的时候闷死了，没想到这回自己竟能把死的了养活的，真的是开心啊。

    “你救了我？”经过几天的昏睡，云心觉得自己好多了，胸口也不是很闷了。

    “对啊，本来打算留着你过冬的，没想到我发了善心，而且这回还能把你养活，我真是太高兴了！”

    留着过冬？养活？不是应该是救活的吗？这孩子说话还真是有趣，云心想着，说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用谢，等没食物的时候你再报答我就是了。”他笑着说道。

    “食物？”云心撑着身子靠在墙边，不解地问，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 ，留着过冬、养活、食物这三个关键字连起来不就是把自己养活，留着过冬么？

    “那你是要吃了我？”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想到眼前看似天真的少年要吃人肉，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你好聪明啊，竟然猜到我会吃了你！”这么久没与人说过话了，而且和她说话也觉得很舒服，不像那个老头，总爱板着脸骂自己，一做错事就破口大骂，还三天不给吃饭。

    “吃人肉终究是不对的。”吃人肉怎么可能对啊。

    “可老头说弱肉强食是现今的生存之道。”少年觉得老头说过的那么多话中最有道理的就是这句了，老虎吃狼，狼吃兔子，兔子吃草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既救了我，若是日后没有东西吃了，你吃我就是了，也算我报答你的养活之恩了。”身上盖着的兽皮，先前看大的冰窖，如今听到的话语以及置身于这样的洞穴里都在告诉云心这里是过冬的地方，而且按照巧姑的性子就算不把自己碎尸万段也难留全尸啊，这里肯定是哪里人烟罕至的山沟，而且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报仇，自己一定要查出当年诬陷父亲造反的幕后黑手，为父亲、母亲、兄长报仇雪恨，换父亲的清白。

    “你说话中听多了。”她还愿意给自己当储备粮食，还能有人陪着自己说话解闷，总比看那些书卷解闷好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子狼，本来是郎才女貌的郎，可老头说那个郎不够杀伤力，便改成了野狼的狼。”老头那天看见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地追着野鹿，就非要给自己改名。

    “倒也是个好字。”云心呢喃道。

    “此处便只有你我二人？”听着子狼说那个给他改名的老头也应该在这里。

    “对啊！”

    “那你说的那个老头在哪？”这个子狼虽说要吃自己，但他终究也救了自己，只是性子野了些，心肠还是好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那老头可不一定了。

    “在外边的土下边躺着呢，你见不到他的了。”子狼捡起了方才被云心吓得丢到远远的木碗。

    “你叫什么啊？”

    “云心！”

    “你的声音好像我阿姐的声音，都那样好听，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阿姐啊？”

    “可以！”

    说完之后他略略想了想，隐去了先前高兴的脸色，认真地说道：“但阿姐归阿姐，到必要时候我还是能吃你的。”又不是亲姐，不过就是叫叫，到关键时候还是该吃就吃的。

    看他那一脸绝不能吃亏的模样，云心不禁笑出了声，还真怕自己跑了。

    老头留的药就是好用些，云心再服了两天也能下床了，并且身体也恢复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