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恢复宁静的京都,星空格外美丽,无数的繁星在深邃的夜空中闪烁光芒。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殉情离世的川泉屋的印雪。
没有当做异己被暗杀清除的浪士组局长芹泽鸭。
没有为一连失去两个至亲之人而痛不欲生的艺伎小玲。
没有怀揣着自责与愧疚,悔恨自己当初自顾逃命的武士井吹龙之介。
没有一直在心里默默无言守护南之鬼族殿下等她回来的九桥广元。
也没有那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占有南之鬼族殿下身体,孤身奋战在嗜血战场上想要努力活下来的八水。
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那么真实,却有触摸不到。
满脸血迹的八水无力的依靠在墙上,身上已被鲜血浸染了大片,她缓缓扬起头,望着夜空发呆。
“如果就怎么死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如果死了还是回不去,怎么办呢?总觉得太窝囊啊!”
八水喃喃自语,手臂上被(左轮)手枪银制的子弹打伤,血顺着手臂从指尖滑落,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胸腔翻涌而上的血腥味直冲口腔,控制不住的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
把秋山绫的身体弄成这样,不知道九桥广元会不会生气。
八水摇晃着奄奄一息的身体,试图让自己可以站的更久一点,让自己能多看几眼这美丽的夜空。可是再也不受控制的身体犹如 生命走向尽头的残叶,缓缓随风凋落。
八水缓缓闭上双眼,不多时只觉身体飘飘然,或许是自己的魂魄脱离了身体,一切就要结束了吧?
——八水……八水……
是谁?
——八水……
一个极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
八水有些费力的睁开双眼,讶异的瞪着面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秋山绫?”
八水定了定心神,试探性的问道。
女孩笑着点点头。
望着四周除了白雾茫茫,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八水倒有些坦然: “这是在哪儿,我死了,对吗?”
“这是我开启通灵之术,召唤灵魂的交界处。二十一世纪的你的确已经死了……”
秋山绫拉着八水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白雾,犹如放映的电影那般清晰的画面在八水面前播放着。
二十一世纪的八水那天早上起床的确起晚了,结果急急忙忙赶上的那班公交车,却是自己步入死亡的催命符。一辆水泥搅拌车闯红灯,直接向八水乘坐的正常行驶的公交车飞快撞过来……
画面切换成a市郊区的一座墓地,阴雨绵绵,墓碑的照片上八水微微笑着,双眸中永远都存在一丝淡漠疏离。
秋山绫又抬手挥了一次,这次是江户时代的日本,应该是八水穿越到这里之前不久。
在日本,自太古时代便有鬼族存在。只是鬼族追求安稳和平,从来不与人类争抢,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鬼族外表虽然与人类无异,但无论是生命力,战斗力都是平凡的人类可望而不可即的。正是如此,鬼族的存在对当今的日本统治者来说就是人类最大的隐患,他们怎么会允许优于人类的种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在这个被人类统治的大千世界,所有与人类不同的物种,皆为异类。当鬼族化为真身的时候,银发金瞳便是他们标志性的特点,在强大的对手,也有其弱点。对伤口愈合速度相当之快的鬼族,不知是谁发现金属——银,就是鬼族最大的忌讳。
能招揽用之,则施以恩惠。
而拒绝违抗者,则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当时的日本统治者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最终被拒绝。因此,很久以前,蓄谋已久的人类大举偷袭鬼族,风间、秋山、雪村、御前四大家族一夜之间几乎被灭门。那一夜,人类蓄谋已久的战争横扫鬼族的聚集地,惨绝人寰,尸横遍野。
并非所有人类对鬼族都是赶尽杀绝,有一部分残存下来的鬼族便是因得到人类某些权贵之人的帮助。风间千景统治的西之鬼族祖辈便是其中受到人类萨摩藩恩惠的一族,当初正是因为萨摩藩岛津藩主的帮助隐匿,西之鬼族才幸免于难。而其他几大家族则逃的逃,死的死。
幸存下来的鬼族散落在全国各地,随之时间的推移,鬼族与人类之间越来越多的接触,纯种的鬼族越来越少。
而秋山绫正是南之鬼族的鬼王秋山泯的独生女,一直以来都是与世隔绝血液最为纯种的南之鬼族,向来以神秘高贵自称最后居然被同类出卖隐匿之地,在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初的一晚,结果全族上下三十几口几乎全死于日本天皇炮火之下。
除了外出执行任务的九桥广元。
秋山绫在生命最后一刻,用通灵之术从二十一世纪召唤来八水的魂魄附于自己身体之中。
而真正的秋山绫将自己仅残存的一缕元气封存在八水颈上的玉坠之中。
等到时机成熟。
生死轮回,皆为宿命。
熊熊火焰吞噬着大片房屋,哭喊求救声在大火之中连绵不绝,许许多多手持长刀的人类不断残杀着想要逃亡的鬼族。秋山绫身中几处刀伤,想要挣扎着反击对面持刀之人,可是对方抬手便是“砰——”一声,被银制子弹打中膝盖的秋山绫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地。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不公平,那我就要亲手毁掉这个世界!”
八水惊恐的瞪着说话之人,居然是三番两次要置她于死地的南云熏。
他就是造成南之鬼族灭门的罪魁祸首!
画面再一次切换,十岁那年,家里接待了一位带着五六岁男孩来自东之鬼族雪村家的客人,因为雪村家拒绝参与人类只之间见的斗争,得罪了向他们抛出橄榄枝的幕府,最后惨遭幕府灭门。
十岁的秋山绫躲在门口偷偷窥探着一脸严峻的父亲和有些为难的母亲。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当初父亲拒绝收养的那名雪村家的孩子,会成为秋山家灭门的导火线。而那个孩子就是之后被雪村土佐藩南云分家收养的,名为南云熏的少年。
八水此刻心口处那种没来由的刺痛,就像被人一刀一刀剜出心脏一般,八水跪在地方拼命的蜷缩着身体不停地颤抖。
这些都是秋山绫的记忆。
是疼痛,是害怕,还是仇恨?
秋山绫半蹲下来抱着八水,轻声道:“八水,这个世界上存在许多未知的东西,你信与不信,它都不会消失。你的重生,并非是因为我想让你肩负秋山家的重担或者仇恨,有时候,你要记住,活着并非仅仅是责任,也是一种希望。”
八水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秋山绫清亮的双眸,道:“那你呢?我如果占用了你的身体,你会怎样?”
“通灵之术启用那一刻,注定我魂飞魄散,而且,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南之鬼族的下一任继承者,秋山绫。”
八水紧抿双唇,愧疚的望着有些释然的秋山绫,就像定下了誓言那般坚定:“我答应你,未来我一定重振南之鬼族,替你们报仇。”
“活着便是最好的,当初父亲拒绝与人类天皇做交易,便知早晚会有祸事,只是最后才知道导火线是自己当年埋下的……” 秋山绫有些悲凉的着说。
“那我以后该怎么做?”
“以后你就是秋山绫,秋山绫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是你一定要记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九桥广元悲痛的站在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的京都街道,手里紧紧攥着八水掉落的玉坠。那晚,看到井吹龙之介拼了命的跑回九桥坊求救,身后空无一人的感觉让九桥广元下意识心慌。八水,你在哪儿?
那晚,井吹龙之介被壬生浪士组追杀,自此生死不明。而小玲,之后也离开了川泉屋不知去往了何处。
时间回到刺杀芹泽鸭和八水出事的三天前。
壬生寺浪士组的芹泽鸭,派人送给川泉屋的川山八水一封信,约她在溪涧町一家叫花溪屋的茶屋见面。当时的八水还在奇怪为什么芹泽鸭会知道她的真名,而且知道她住在哪儿,八水差点忘记了,他和印雪的关系。
守时赴约之后,发现只有芹泽鸭一人在包间里独自饮酒。
八水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问道:“是不是关于印雪小姐的事情?”
芹泽鸭嗤笑一声:“倒也聪明。”
“那是因为你太小瞧我了,”八水鄙夷的眼神斜睨一眼芹泽鸭。
“欺骗吾等精忠浪士,我们没有找你算账,你不知收敛还敢这么大胆,是不是让印雪惯坏了?!”芹泽鸭嘲讽道,手中的铁扇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肩膀。
八水脸色一沉,冷声道:“你调查我?”
芹泽鸭放肆大笑:“不用我调查,印雪把你当成宝贝似的,整日在我面前提起你,把你夸的像花一样。在我眼里,你就是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我说的对吗?秋山绫?或者我该叫你川山八水。”
八水不屑的轻哧一声。
“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带印雪离开京都,越远越好。”
芹泽鸭的声音沉重而坚定,唯有她,才是护住印雪最合适的人选。
直到印雪死的那晚,八水后悔没有信了芹泽鸭的话,一直以为强大到会津藩都有关系的芹泽鸭,有谁能撼动他在浪士组的地位呢?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芹泽鸭激进、暴躁的脾性早已惹得会津藩丢失了颜面,而那些一心想要扬名万世的浪士组怎么会容许这种人与他们共存?
这本来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代啊!
芹泽鸭忍着头部撕裂般的疼痛感,独自离开房间,身体也越来越严重……
“区区人类,病入膏肓能坚持到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一身白色直垂,褐色外褂的金发男子在他身边停下来,贯有的慵懒带着些许冷漠说道。
心中一惊,居然被看穿了。
芹泽鸭脸上依旧狂妄自负,看着那人说:“本事不小。”
“哼,人命之脆弱,却往往自不量力。”
金发男子垂眸嗤笑一声,从芹泽鸭一侧不急不缓的继续前行,丢下芹泽鸭一脸阴沉的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不多时,金发男子在一间包间门口停下,拉开门走进去,里面已有一名青年男子正襟危坐等候他的到来,金发男子看清那人面容,俊美的面容露出些许惊诧。
信中只说有位故人相约,没想到会是他。
“西之鬼族的风间大人,别来无恙。”
男子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你是南之鬼族的家臣,九桥广元?!”
风间千景的记忆突然被拉伸之六年前,双亲遗训,西之鬼族与南之鬼族定下约定,立下婚约。以保鬼族纯血千秋万世。
风间千景回想起那年他刚满十七,一副世间万物皆在他脚下的高贵和自傲。第一次来南之鬼族秋山家拜会,遇到了十岁的秋山绫。
满庭银杏落叶早知秋,然是会阕秋山晚相识。
无拘束如男孩子一般,并非绝色佳人的秋山绫,在铺满了银杏叶的庭院奔跑,嬉闹,明亮的双眸如碧落清泉可以看透对方的内心。
风间千景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自此每年风间千景都会来秋山家小住几日,直到秋山绫十五岁那年。风间千景站在秋山家大门口的那棵繁茂的几乎遮住整个庭院的樱花树下,慵懒而不容置疑的对秋山绫说:“等你十六岁生辰那天,我便来迎娶你。”
可是,未到秋山绫生辰,南之鬼族便惨遭祸害。
身后凭空出现深夜京都街道上的让人颤栗的气息,九桥广元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是谁。
风间千景冷漠的面容隐忍着怒气,他一步步走向有些失神的九桥广元。
“秋山绫在哪儿?”
九桥广元抬起手,摊开的手掌一颗浑然通透的玉坠狠狠刺痛了风间千景的心。
“人没有找到,现在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
“仔细查查这是谁干的好事……”慵懒冷漠的男子鬼魅的双眸微眯,凝聚一股浓烈的杀意,“把他带来,我要亲自宰了他!”
“是。”
站在身后的天雾九寿,恭恭敬敬的行礼后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九桥广元心中苦涩,原以为可以带她离开。
“如果真的找不到秋山绫,你的命就是我的!”
风间千景缓声道出的一句话,让九桥广元身体微颤。
“是。”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最后关头幻化出鬼族真身后,生生用手中佩刀挡下南云熏射出的其中一颗子弹,用最后仅存的力气重伤了南云熏后的八水早已体力不支,慌不择路逃离余下土佐藩浪士追杀,她捂住腹部的那处枪伤,痛苦的倚靠在京都的某暗处巷道的那面墙上,目光空洞的望着繁星满天的京都夜空。
徐晃几下然后无力的倒在血泊中的八水,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
一切,即将结束了……
然而,死亡并非代表着结束,有可能是生命的另一个开始。
那晚,正在京都每条街道似是隐秘紧迫的搜寻什么的一群人中,一名将头发系于颈后随意搭在右肩,被微长碎发轻遮住右侧眼眸的俊美的年轻男子,似是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后,缓缓从腰的右侧抽出佩刀架在面前向那条充满血腥味的暗道小心翼翼的走去。
晚风吹散了云层,月光皎洁如银,那双有着凌冽清澈眼眸的主人瞳孔紧缩,在试探了躺在地上浑身血迹之人的脉搏之后,压低声音冲身后的人厉声唤道:“总司,这里有人受了重伤,情况可能不妙。”
“是他吗?”
“从装束来看应该不是……”
“哪个倒霉的,让我看看……”触碰刀谭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放下。
原本一副对此人死活毫无兴趣却对其是何长相有些好奇的冲田总司,在剥开那人散乱覆盖在脸上的长发后,印入那双干净明亮眼眸的,是紧闭双眼 犹如沉睡在梦里的少女的惨白面容。
冲田总司原本勾起一丝讥诮的嘴角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