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阙24年,八月
肖亦凡刚见吴剑生就双手将他抱住,他笑道:“吴兄,半年没来御国府了,怎么一来就有一股寒气逼身,这初秋也并不冷啊。”
吴剑生微微一笑:“太久没来,当然感觉有变化了,别太在意,走,进去我们一起喝酒。”
肖亦凡松手:“哈哈,也是,难得我无事来一趟御国府,上次你不是说有东西让我看吗?我好奇心起,就来了。”
“恩,很好,走,进去。”吴剑生挽着肖亦凡,笑得很不自然,他应该哪不舒服吧,可除了脸色微有苍白,没什么不同,可能是这雨,下得他头疼吧。
“吴兄,你那把云伤剑……”肖亦凡话没说完,就被吴剑生手一用力,狠狠捏了一把,吴剑生一笑:“肖兄,今天来,我是让你见另一样东西的,云伤剑……以后告诉你。”
肖亦凡一听,爽朗一笑:“恩对,去大风亭吧,今天我不仅带了蝎子酒粉,还有一种你从未喝过的酒粉,叫竹清香,我自己酿出的酒,留着这酒酶来见你。”
“好,肖兄有义气。”吴剑生拍拍肖亦凡的肩。
蝎子酒粉和那竹清香粉一起洒下大风亭前的池塘,这微雨天气池塘上倒像起了一层雾水,慢慢发酵,瞬间与池中某些物质作用,冒出一股酒香。肖亦凡和吴剑生一直静座在石桌上等着,不远处有丫鬟轻轻弹起《高山流水》。
这里很安静,肖亦凡静静听着,吴剑生也不打扰,不一会,肖亦凡嘴角浮出一抹笑:“我想起来了,这曲子十年前刚认识颖儿的时候,她弹给我听过。”
吴剑生问道:“徐大人答应把徐箐颖许配给肖兄了吗?”
肖亦凡摇摇头,却有一丝很不自然的笑:“徐大人安排了我个很重要的任务,他说这次任务要是完成,今后我便可不再听他使唤,而且将颖儿也许配给我。”
吴剑生深沉的点点头:“看来这任务的确很重要了。”……
曲子还在继续弹,吴剑生望着亭外的小雨突然道:“今夜其实我想告诉肖兄很多你以前不知道的事。”
肖亦凡点点头,此时酒香扑鼻,已经有丫鬟从池塘舀酒上来。
吴剑生饮一口酒,深深回味:“真是好酒,香醇之中有微微苦涩,恩,是嫩竹汁水的苦。肖兄这酒应该是世上仅有吧。”
肖亦凡点点头:“为了今天这酒酶,我耗费的精力也有五年吧。”
吴剑生把玩着酒杯:“我们认识也有五年吧。”他望向肖亦凡:“我不后悔认识你这兄弟。”
“好兄弟,我也不后悔认识你。”肖亦凡一手搭在吴剑生肩上。“你说有事要告诉我,什么事?”
“兄弟别急,我先让你看一场舞,我们慢慢谈。”吴剑生手一招,大风亭外簇拥着进来了十几个舞女。为首的女子一袭红色霓裳,身材纤细,头饰十二尾火红凤釵,手若兰花,手握凌丝绸缎,一低眉,一挽舞间尽显娇艳。群芳之中屹立万艳之上,天之容姿,那舞也似火一般,伴随十几人舞起来,呈现天然火焰灼乌高态。十指纤美,妙不可言,忽的极速旋转,唯见大蓬长袍如花一般盛开,舞动靡靡之姿,让人流连忘返。
舞一直继续,肖亦凡看得惊呆,此生未见过这么华丽的舞,这真只有皇家才有的舞姿,再配上那舞女天之娇容,简直世间无双。肖亦凡不禁拍手叫道:“好,好舞。”
吴剑生泯口酒,微微一笑道:“肖兄,今天其实我想告诉你的都是皇城秘事,也都是我近十年来才了解的。”
肖亦凡点点头,认真聆听。
“皇上自十年前大败冷月,便一直息养。在那一战中有四人起了重要作用,如今这四人便是现在朝庭的木、土、火、水四使。当时我并不在,四年后我见到传说中一把奇剑,以后肖兄会见到的,但不是云伤剑。然后皇上就封我为金使专门查奇剑,我终于得到这把云伤剑后,本想一直隐匿不出,没想到肖兄与冷月残兵中的魅夕打起来,我知道这人不容小觑,于是用了云伤剑。想来也是我命该为金使这身份有个交待吧。”吴剑生看着这舞中那领头的女子微微一笑。
“我想知道五行使者是哪五人?”肖亦凡突然想起和魅夕一战,魅夕提到过木使居然是徐箐颖,这同样让肖亦凡很不敢相信。
“水使柳葵,土使昌黥,木使徐箐颖,火使我只知道皇上也只叫她凤,并不知道真名。”
吴剑生刚说完,肖亦凡心中一怔,木使真是徐箐颖!那她应该十年前就是当世强人啊,十六岁,被皇上封木使看来徐箐颖一直向肖亦凡隐瞒了什么。
这时亭外那一曲舞罢,小雨淋湿了为首那女子的衣裳,吴剑生微笑着招招手,那女子慢慢走近。肖亦凡还想着徐箐颖的事的时候,那女子一福身:“小女子月摇见过肖大哥。”
“月摇?”肖亦凡大惊,低头看向那女子,女子也抬头,四目相对,肖亦凡竟一声惊呼:“真的是你,五年了,你一直在御国府?”
月摇点点头:“吴大哥对小妹很好,只是小妹不喜外出,以前那事……”吴剑生对肖亦凡一笑:“你也懂,月摇就是这样的人,她怕受伤。”
肖亦凡一笑,挑逗道:“好你个吴剑生,金屋藏娇五年啊,我当初以为月摇自己走了呢。”
“她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在御国府呆着,起码我能照顾她。”吴剑生并不反驳。
“那等哪天,我还要喝你们两的喜酒啊。”肖亦凡微微一笑。
“肖兄别乱讲,我有喜欢的人了,再说月摇妹妹也不会喜欢上我的,她天姿娇容,怎么能配我啊。”
月摇拿起他两人的酒杯,各自斟满,脸上微红,也为自己斟一杯,畅然一笑:“月摇敬两位大哥。”
“好,今天我们仨相聚,我又想起五年前的往事,哈哈,干了。”肖亦凡哈哈大笑。
酒过三杯,月摇一人拿木琴又开始弹那曲《高山流水》。肖亦凡道:“这便是今天吴兄让我看的礼物,呵呵,真是感慨颇多。”
吴剑生道:“趁今天我仨人见面,我来作诗一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肖亦凡道:“早听说吴兄文武双全,那我就洗耳倾听了。”
月摇的节奏随着诗弹来,吴剑生闭目微想,举樽道:“明月高悬心不寒,入宫十载人彷徨。御国报恩时不晚,勇征青山心飞扬。遨游东海纵轻狂,聊语高声表衷肠。恨此余生终迷惘,天子授官奉也难,奉也难啊”
“好,好诗。”肖亦凡拍手赞叹,月摇也抬头微微一笑,又继续弹奏。
雨慢慢下大了,亭外的丫鬟,士兵都休息了,时入子时,大风亭有女子轻声弹奏一首淡雅的曲子,而亭中两人也相对无言。肖亦凡饮完这端来的最后一樽酒问道:“吴兄可做过什么错事?”
吴剑生抬头看看他,深思良久,道:“的确,我做了一件大错事,而且错得离谱。”
肖亦凡看看天空:“雨下大了,想来是吴兄糊涂了吧,你怎么会做错事。”他不禁苦笑。
“昨夜丑时我并未入睡,我见黑鹰直飞徐府,今日又见肖兄,看来肖兄来此是来办事的。”吴剑生答得很自然,拍拍肖亦凡的肩:“答应我,这次任务完成,带着徐箐颖永远不要再入这是非之地,她虽骗过你,可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
肖亦凡一愣:“你猜到我今天会来御国府?”
吴剑生点点头:“十年了,这十年来我做错了无数事,唯独一件没有做错,那就是认识肖兄,我已经知足了。我想肖兄来御国府是来取我吴剑生的命的吧。”
双目直视肖亦凡,肖亦凡不禁闭眼一笑,他怕眼泪滑落,只有强装笑脸。幽雅的琴音骤然停止,一根玄线被力道拉断,月摇抬头,问道:“肖大哥,你这次接的任务是杀吴大哥?”
肖亦凡点点头:“我真希望世间并没有我这人,至少免去我要手足相残。”
吴剑生淡淡一笑:“肖兄别这么想,是我命该绝,我不怪你,只请你答应我两件事。”
肖亦凡点点头:“虽是要杀你,可我们还是兄弟,你死后我会重葬,说吧,任何条件我也答应。”
月摇心急,忙道:“吴大哥,你不能死,肖大哥也不能杀他,吴大哥,告诉肖大哥吧,为什么要死得不明不白,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吴剑生摇摇头:“月摇,别闹了,肖兄既然来,那他必须完成任务了走,我希望你以后跟着肖兄,他会好好照顾你。”
“我不要!”月摇刚说出口,吴剑生大怒:“任何事总会有个结局,月摇,别太固执,待我将事情交待给肖兄!你安静点。”
“叫我怎么安静。”月摇呜咽着,泪水滑落,染乱了脸上淡淡的脂粉。
吴剑生一拍石桌:“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我不想一错再错,苟活于世又有何用,月摇,我知道你懂,所以不要太固执,肖大哥会好好照顾你的。”
月摇再欲开口,吴剑生一只手答在她唇上:“什么都不说了,我有事要交待,你就坐在一旁吧。”月摇心有不服,却无奈的点点头。
吴剑生从怀中取出两枚令牌,和当初那玄铁令有些相似,一枚寒光暗泛,一枚血气冲天。吴剑生道:“这里有两枚令牌,分别叫寒水令,和修罗令,肖兄一定要保管好,以后你会知道它们的真正用途的。”
肖亦凡接手,一股寒气与煞血之气直冲肖亦凡体内,似是天然补物。吴剑生又道:“请肖兄也收下这个。”说着,他从长靴中抽出一本笺,上书:云伤剑决。吴剑生道:“希望肖兄好好看看这笺,若是以后能见云伤剑,就当我送你的人情吧。”
肖亦凡道:“云伤剑已经不在御国府?”
吴剑生点点头:“还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水使待到天明应该就会派人来宣城,趁水使派人来之前快走,不然你被水使的强将所杀,就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
肖亦凡点点头:“既然我已经不再受徐大人管,我一定听你的。”吴剑生微微一笑:“就这些吧,肖兄,动手吧。”
肖亦凡闭眼,举刀,心有不忍,却还是一狠心,劈下。只听吴剑生凄然一笑:“剑生,呵呵,注定此生为剑生剑死。哈哈。”话刚说完,一阵血煞出,肖亦凡一刀斩向吴剑生,刀入腰三分,再没有抽出来。……
月摇忙扑上前,可是已经迟了,吴剑生倒地,却微微一笑,月摇哭道:“吴大哥,你不能死,不能死,五年了,从你们俩一起救我到现在,整整五年了,我从未不听话,认真在御国府学舞,从不矫情,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那么乖,我爱你啊,吴大哥,从落梨台我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我自感卑微,你是皇上的亲侄子,身份何其高贵,我一介沦落青楼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说爱,我只求你一直陪着我,不管怎么样。”
吴剑生嘴角渗出血丝,他抚了抚月摇的脸,却说了一句:“真后悔……当初不该……认识你。”手垂下,再也无力。
月摇抚着吴剑生的脸,朱唇印上吴剑生已经冰冷的身体,道:“对不起,吴大哥,对不起。”
冷风微拂,肖亦凡也流下泪来,一会后,他整理了自己的思绪道:“月摇,随我走吧。”
“不,我要陪吴大哥,都是我的错,我要赎罪,肖大哥,你走吧,我不怪你。”月摇擦了一把泪,脸上的妆全部被毁,她却强颜一笑,眼神坚定:“让我陪着吴大哥。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找我。”
一声鸡鸣响起,天已经微露亮光,肖亦凡心中焦虑,却无能为力:“月摇,马上水使要派人来了,这里危险,随我走吧,到其他地方,我陪你一起厚葬吴大哥。”
“你走吧,我不会走的!”月摇还是那句话,可眼神已经落在吴剑生身上。
肖亦凡闭眼握拳,不让眼泪流下,可他很无奈,他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他无颜再和月摇说什么,双腿用力一纵,离开了御国府。……
《云剑别》:你刀上的血迹,还未在雨中洗净,我抚摸尘土中余热的血气柔光凝聚在你哀伤的叹息,我的眸中,青铜镜内梦未清醒
胭脂染断了红尘羁绊,朱唇离开了油纸敛妆青衫随风飘散,檀香留在了冷尸的戎装生死别离是谁的瞬时断想
生冷的骨扇,高山流水的曲调衷肠谁在亭中高唱:勇征青山心飞扬,天子授官难
月摇舞霓裳,大风亭中谁醉酒相思红豆,幽梦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