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p>
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段斌先是来到父母的住所，看到母亲正在厨房做着早饭，而父亲一如往常，拿着一本老久的书，慢慢品读。和爷爷不一样，他的父母并没有选择走科学研究这条道路，也没有进入政府机构部门，而是双双在临海市的一所大学中教书育人。就仿佛是在刻意的原理自己父亲带来的影响漩涡中心。</p>
“早上好，爸。”</p>
段父放下手里的书，微微笑道：“你可是大忙人，这一个月也就能看到你一两面。你妈刚才还念叨你呢。”</p>
段斌咧着嘴笑了笑，看见母亲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赶紧迎上去从她手中接过来，放在饭桌上。</p>
“你看看，这衣服多久没洗了，都有味道了。”</p>
“没事，男人的味道，刚刚好。”段斌心虚道，想着赶紧结束对话。</p>
“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别人家的父母现在孙子都叫爷爷奶奶了，你看你，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p>
他尴尬的挠挠头，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段父也是一言不发，深怕战火牵扯到自己身上。果不其然。</p>
“老段，你哑巴了？难道不是你儿子？”</p>
段父马上开始转移话题，“小斌，这次你就一个人去看看爷爷吧，我和你母亲就不过去了。”一听见自己丈夫说起来正事，虽然还有点生气，但还是及时打住。</p>
“怎么了，您们有事吗？”</p>
“也没有什么事情。你爷爷精神不太好，太多人过去反而影响他休息。上次因为你有任务，没赶上回来，这次你就一个人过去吧。”</p>
听着父亲话里略莫一点的迟疑，他没有继续问出口。只是回答说：“那行，我也有点想爷爷了。”</p>
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向父母告别之后，来到门口。门口已经停着专门的车等候着接他去地下城。</p>
看着自己的儿子上车走后，段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身后段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也不要太担心，父亲年纪大了，老人嘛，性格古怪点很正常。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和孩子一样，有时候很难琢磨透他们在想什么。”</p>
段父苦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自己妻子担忧的眼神，握了握她的手，“我没关系。”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可我们的父亲不是普通的老人呐。”</p>
段斌坐在车上，闭目养神，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和身体状态。他回想起自己母亲的话，情绪有点低落，曾经的他也是有过喜欢的人。那个她是带领他成为一名军人的人，同样也是让他成为一个男人的人。</p>
但是太过幸福的人生显然会被上天嫉妒。在一次境外普通侦查任务中，由于内部消息被走漏，原本很安全的返回路线被布置了层层包围，最终段斌的小队一行五人只有年纪最小的他活了下来。那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战友们一个个互相掩护，保护着这一对恋人活着到达补给点，由于敌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不能保证补给点的穿梭器可以成功逃脱，那个人告诉他，可能彼此就要牺牲在异国的土地上，想让他最后再抱抱她。段斌双手环抱着她，想要安慰，并且劝她打起气来。不料对方迅雷不及掩耳将段斌打晕，扔在穿梭器中，设置好航线，开启自动航行功能。留下自己一个人，打开补给点安全屋的电磁屏蔽，在吸引了足够多的敌人之后，引爆了供能用的小型核反应堆，带着自己的希冀和爱，与敌方共同化作齑粉。等到段斌醒过来，穿梭器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境内。</p>
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要带着恋人的那一份努力的活下去，他要用余下的生命去忏悔，去见证这个世界是走向和平还是趋于毁灭。</p>
再度回忆仍然不免流泪，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失去的痛楚会隐藏在心里深处，快乐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但痛苦只会年份越久，酝酿越淳。</p>
再一次来到地下城，他竟然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之前过来他影影约约记得，在地下城市的入口处，布置了很多防御设施。今天却没有看到。在进行虹膜验证身份的时候，他还是惯例对着“天眼”笑了笑。</p>
“天眼”的开发者段斌也是知道的，而且就住在这个地下城市中。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人是个疯子，名副其实的科学疯人。他一直认为，人的精神意识其实就是一束电子数据，人的身体就像电视机，电脑一样的载体，承担着这组数据的日常运行。而天眼就是他从庞大的现行网络结构中，采集特征数据，汇总而创造出的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的“人的思想”的虚拟人格。</p>
这是一个真正的可怜人，他的妹妹在一次实验爆炸中失去了生命。那时的他正在自己技术研究的最**时期，知道消息以后，从医院带走了被判定为大脑死亡的妹妹的遗体。从那以后，就沉默寡言，不，准确说是一蹶不振。原本是研究组的核心和带头人的他每天埋头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原本的研究成果被下属拿走交给国家，变成了现在的天眼系统。</p>
段斌觉得“天眼”是这个人倾注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成果，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一样，人类对于自己的孩子，或许有偏爱，但绝对不会否认他们的优秀。每次他看到天眼系统所连接的摄像头，就仿佛看见这个虚拟人格的眼睛一样。他觉得笑容是宇宙中表达善意的最好方式。</p>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次的到来并没有直接见到自己的爷爷，有人过来通知他说段教授临时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嘱咐让他在地下城的生活区随意逛逛。紧紧的盯着来人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段斌才说道：“知道了。”那人如释重负一般，身体放松下来，急匆匆又走了出去。摸了摸口袋中的纸条，段斌突然觉得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正在或将要发生。</p>
段光明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一个人坐在会议室圆桌的最上方座位上，想着昨天密谈的内容。这不是那些人第一次接触他了，早在二十年前，那些组织第一次找到他，激情万分的向他阐述了构建一个和谐的新社会的理念。当时的他，耐心的听完这些人的演讲之后，并没有把他们送到当局，而是很客气的拒绝，然后送他们离开。他认为一个开明的社会就要存在着不同的声音，一家之言只会让文明停滞而非进步。他没想到的是，如此一来，这群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身上。二十年来，本以为只是癣疥之疾，便放任之，结果对方只是表面上在不断试探自己，但暗地里已经买通，诱惑很多研究和工作人员，以至于有了今天自己被手下软禁起来，无可奈何的局面。即使随着医学和生物科学的发展，人们的年龄都增长不少，但百余岁的高龄还是让老人有些精神不济。混浊的眼球失去了往日的睿智，现在的他从各方面看来都显得虚弱不堪，他有点想念自己生龙活虎的孙子，忽然记起来，今天是看望他的日子，却是不知道段斌现在有没有到来。老人拿出身上并没有被限制收走的通讯器。</p>
段斌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收到了两条信息。由于地下城被电磁网团团包裹和外界不能通过个人通讯设备连接，所以他现在收到的信息只可能是城内有人发送过来的。他打开第一条，显示未知联系人且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图书馆，世界 通史”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切换到第二条信息，是爷爷发来的，问他现在在哪。段斌先是给爷爷回复说已经到下面了。然后就向图书馆方向走去。</p>
段光明收到孙子的消息后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本想告诉段斌说自己身体不适，今天就让他先回去吧。转念又想，自己的孙子参军之后，也历经战火洗礼，不管是对大局的把控，还是细节的处理都有他自己的心得和经验。或许他就是今天破局的关键所在，只不过，凡事都有一定的危险性，出于护犊心理，老人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抉择。</p>
段斌来到图书馆，从馆藏书目的浏览器上找到书的位置，一边走过去，一边思索着那条信息的来意。走至书架跟前，发现书本正平躺在书架上而不是向其他书一样竖立起来，就仿佛专门在等他。</p>
段斌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按照着一双神秘的大手的安排，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他看着珍贵的，可以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收藏品的书本，忽然联想到身上的那张纸条和上面的数字，恍然大悟。只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密码。78页…第四行第一个单词？是一个西语词――不要。</p>
他尝试着把那一串字符全部按照这样的方式拼写出来，是：不要，前往，穹顶。不要去穹顶？段斌来到窗前，看着远处和生活区的优雅完全不同，充满了金属的冷酷感的工作区。呈现着倒阶梯，层次分明的建筑在那里聚集着，如果说这个会议室在那里的话，多半是这指位于工作区最高建筑――天穹之光最顶层的大型功能会议室。那里是整个地下世界唯一不被天眼系统监控的地方，同样是这里唯一可以通过个人设备联系其他人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串通起来了。两条信息的主人，祖父和那个陌生人现在都在穹顶，虽然不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况，但多半不会是大家其乐融融讨论成果的场面。可是要到达那里所需要的权限之高难以想象。自己的身份卡，恐怕连生活区都出不去吧。</p>
另一头，老人还在踌躇着，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上写着，“有人告诉我，让你不要去穹顶。”是段斌发来的。</p>
这句话说的含糊不清，但段斌却是有自己的考量。现在他不确定那条信息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爷爷发来的。如果是，说明至少爷爷的自由没有被限制；如果不是，自己恐怕要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去寻求帮助了。</p>
“您，还没有考虑好吗？”</p>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把脸全部隐藏在帽子中的人从身后的房间里走出来。</p>
“时间不等人呐，教授，如果你还在犹豫，我奉劝你一句，上帝是仁慈的，但只对希望获得新生的人。”</p>
“这么说来，你不是亚盟人，还是说，你只是一天背离家乡的可怜虫？”抓住黑衣人话里因为得意不小心透漏出来的信息，段光明试探的反问道。</p>
“哈哈哈”虽然有点恼火自己的不谨慎，但是好像也无伤大雅，“教授，随你怎么说。可是，如果你还不做出选择的话，那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了。”</p>
他说完，慢慢悠悠的向门外走去，在门口瞄了一眼陷入沉思的老教授。咬着牙，嘀咕了一句老狐狸，才推门出去。</p>
老人过了很久才拿出塞在屁股下面的通讯器，有点庆幸对面实在是太过得意了。快速编辑一条信息发给了段斌。</p>
段斌着急的等待着来信，也同样担心着爷爷的安危。一听见“叮”的一声，就赶紧打开通讯器。他默读了一遍，立马动身离开了图书馆。</p>
与此同时，穹顶核心控制室里站着三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他们围绕控制室正中央的整个地下基地的虚拟缩放地图，前面有数十个红点在移动，虽然位置不同，但可以清楚看见是位于聚变炉能量输出的节点位置。</p>
“angel，来首音乐！”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之后，那个人摘下一直扣在头上的帽子，叫着“天眼”的核心虚拟人格的名字。正面巨大的光屏上出现了一个美丽的黑发少女的形象。</p>
“请问，我可以帮助你什么呢？”呆板的机械女声和少女精致的面孔格格不入。</p>
“贝多芬的命运。”黑衣人说道。这首数百年前的交响乐用在此时恰到好处。此刻的他，不再是屈于人下的小小的研究助理，而是掌握着整个世界的主宰，这正是命运的安排。</p>
他作为段光明的学生和助理，一直默默的按着教授的指示和指导，做着那些重复而又无趣的工作，无法从这个巨大的牢笼中脱离出去。他选择和那些人合作，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有着所谓的理想，他仅仅是为了个人的自由，想要再次看看外面的世界。</p>
“老头子还是不肯说核心区的控制指令吗？”旁边一个明显有些域外口音的人不耐烦的问。</p>
“如果不能了解磁约束环如何将核子升温到等离子态，那么我们就只能利用目前存在的装置，但我们都知道，这种庞然大物是搬不走的。”</p>
“那就毁掉它好了。”其中一个人用不屑的语气揶揄了一句，转身离开中控室，“我去向boss联络一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