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缓解,我终于可以出洛阳城了。
一个月前,我登城远眺。一看,看到城墙下饿死一圈人。
我是个好人啊,怎么忍心看见这种悲惨恶景象?!
于是我就不看了。
现在,粮食下来了,人们高兴地吃着。洛阳城里、洛阳城外一片欢腾。
我说:“你们不要多吃,留着以后吃。”
人们一听这个,赶紧说:“听他瞎说!赶紧吃,朝廷要我们交公粮!”
哎!抢粮的是大唐长安中央朝廷,我是中原洛阳地方朝廷,不一样啊!
我:“你们多种粮、多积肥、多劳动、多除虫、多拔草、少种树、少浪费、少养猪、少生孩子……这样才能不饿啊。”
人们:“听他瞎说!朝廷要我们交公粮,宁可饿死也不种!”
我:“你们太自私了,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怎么能……”
我没说完,因为我发现这样下去我就跟朝廷一样了。你想啊,说服、反复说服、立法、强迫……最后一步就是大规模屠杀……
关键是:我怕麻烦!我怕负责!
你爱饿死就饿死,关我屁事!
想到这里,我哼着小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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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的粮食正收割着呢,大批邪教渡江而来。
以前邪教肆虐大明,意思是邪教肆虐大明的北方诸省。
现在邪教肆虐大唐,意思是邪教肆虐大唐的南北诸省——自由教主要肆虐北方,商业教主要肆虐南方。由于崔继财是商业教、自由教的总教主,因此他们还是肆虐南方多一点。
现在邪教主力从江南渡江而来。由于河海教是邪教的盟友,所以长江天堑不是难题。
无数的邪教大喊:
“十灾来临了!第一灾,神子出;第二灾,大洪水;第三灾,大干旱;第四灾,蝗虫灾;第五灾,疾病灾;第六灾,牲畜死;第七灾,庄稼死;第八灾,孩童死;第九灾,万物死;第十灾,天启出。忏悔吧,天启指日可待。”
到处是造反的。大民立国了;大汉立国了;大明立国了……你看着一个个的“神子”“先知”“大明帝国皇帝”“大夏帝国皇帝”“大商帝国皇帝”“大宋帝国皇帝”……听起来挺厉害的,其实只是村里的二愣子,带着几十个人把村子一占,就要“立国”“开启天启”。
他们是标准的逆贼、邪教。
乡长一看,哇,立功的时候到了!乡长带着几十个乡勇,冲过去就把“神子”“先知”“大明帝国皇帝”“大夏帝国皇帝”“大商帝国皇帝”“大宋帝国皇帝”……全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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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邪教、逆贼行为”的行为。
比如:卖菜刀。
不是普通的买菜刀哦——我当然说的不是普通的卖菜刀,我跟商业教又没仇。
我说的卖菜刀是这样卖的:
一个老头走乡串户,神秘地说:“我这里一把菜刀一个银元。我先不要你钱。什么时候天狗吃月亮,我就回来收你的债。如果没有天狗吃月亮,我就不要你还债!”
人们一听,虽然一把菜刀要一个银元太贵了,但人家不要钱啊!要债要等到天狗吃月亮。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天狗吃月亮?所以先用他的吧。哈哈,这个傻老头子。
可是,我却知道,今年的十月十日就是月全食——我算出来的,不是掐指算,是用笔在本子上算。
因此,我想象着四个月后的情景:
十月十日的时候,老头子来收债。
人们笑话他:“你傻了?!你不会是说天狗吃月亮才来收债吗?现在哪有天狗吃月亮?!”
老头子掐指一算、嘿嘿一笑:“今天晚上!天狗就来吃月亮!”
人们笑话他。
结果,晚上果然有月全食——当然,他们是不知道“晚上果然有月全食”,他们知道的是“晚上竟然有天狗吃月亮”。
老头子大喊:“我说了,什么时候天狗吃月亮,我什么时候就来收债!”
于是,乡民们吓得赶紧拿出一个银元。
但是,我还能想象另一个情景:
老头子大喊:“你们怕不怕?我是神仙!我是皇帝!我是神子!我要开启天启!跟着我造反去!”
于是,老头子称帝,整个乡里的人都去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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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这个卖菜刀的老头子,心想:“我杀不杀他呢?他是不是邪教和逆贼呢?”
哎!我只是知道他有造反的可能,不知道他到底造不造反。
他造反的可能性是多少?
可能性是什么意思?
我们把“不可能”写成0%,把“必然性”写成100%,那么他造反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0%?1%?2%?50%?99%?100%?
我如何知道他“造反性”的几率?
第一:他的基因,他爹他娘是啥样,他就是啥样;第二,他的意志——其实,意志和基因是一回事;第三:外界影响,比如朝廷昏庸无道,或者他被邪教裹挟。
他的基因(意志)可以通过解剖(就像赵普民那样)得知,但我没赵普民那样邪恶,因此我就必须通过他过去的想法(用我的移情能力)、他的说法(他有可能撒谎)、他的做法(他有可能欺骗)来推测他。
可是,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啊!
哎!真难啊!
我完全不知道他的造反可能性!
而且,我又想,就算他的造反几率是999%我就能杀他吗?我杀了他,但他有01%的几率不造反,那我不就杀了好人?
正想的时候,几个人把枪口对着老头子:“头儿,杀不杀?”
老头子惊恐地看着我。
感到似曾相识……
我:“算了,说不定他只是个买菜刀的。”
人们说:“一个银元一把菜刀,太贵啊!”
我:“人家能卖出去,你管人家?你以为你是皇家物价部的啊?”
人们说:“他不是卖,是赊,而且贵!这么怪!”
我说:“或许是把时间当利息……或许是智商税……哎……好烦!”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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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个月,朝廷一直催我镇压商业教。
有人一直弹劾我:“中原为什么不镇压商业教?因为张名跟商业教勾结!”“因为张名不镇压商业教,所以中原发生大灾。”“因为中原发生了大灾,所以证明了不镇压商业教就是发生灾难的原因。”“张名沽名钓誉!”“张名和大汉勾结!”“张名和邪教勾结!”“张名喜欢男人!”……
到处是弹劾我的奏折。
我的对应方法是:谁弹劾我,我就弹劾他!你给皇帝一个奏折,我就给皇帝十个!
其实,我是镇压商业教的,不过我镇压的是“邪教商业教”,不是“正常商业教”。
我的军队比长安禁军还厉害,因此“邪教商业教”几乎瞬间就灰飞烟灭。大家看不到血,还以为我不镇压呢。
数了数,我起码杀了一百个以上的无名、李大头、崔继财。
而且我发现一个特点:崔继财越来越多,无名越来越少。
这个原因很简单。当你想造反的时候,肯定要冒称名气大的人。以前人们都冒充无名,因为他是天下第一通缉犯;后来人们冒充李大头,因为他是天下第一通缉犯;现在冒充崔继财,因为他是天下第一通缉犯。
崔继财现在是——大唐第一通缉犯,武功极高,超凡入圣、屠神弑仙!他的武功远远超过现在的武林盟主令狗飞,超过少林主持释迦无敌和武当掌门张九霉,超过了以前的陈驹、张无名,甚至超过了已死的无名、李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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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镇压“邪教商业教”,而“邪教商业教”也更恨我——他们恨我超过恨长安。
比如他们总杀洛阳的衙役,而放过长安的衙役。
我深深知道,我这种人实际上是“邪教商业教”的敌人,而朝廷实际上是“邪教商业教”的同路人。
长安的衙役四处杀人放火,让更多的人加入“邪教商业教”;洛阳的衙役只是四处收税,中原人并不讨厌(过分讨厌)他们。
我是好人。我这种好人越多,越证明现世界的可贵、现世界的正义、现世界的合法性,越证明了“邪教商业教”的非法性。
朝廷是坏人。朝廷那些坏人越多,越证明现世界的卑鄙、现世界的不义、现世界的非法性,越证明了“邪教商业教”的合法性。
哈哈,我发现我居然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