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大乱,改天换地。
李鸿思即位,是为大唐鸿思元年
大唐一开始就是四川闹事,不过还好,他们闹闹就走了。这件事不但没动摇大唐的根基,相反,还巩固了皇帝的地位。
大唐鸿思二年,前半年一切步入正轨,下半年一切落入俗套。
以前只有一个邪教,现在已经有两个了。
大唐鸿思三年,大家心照不宣地、安安稳稳地过完一个春节,然后又开始折腾。
皇帝颁布了“大唐禁武令”,但执行情况非常不乐观。
这属于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朝廷下令所有大唐民众上缴武器,于是听话的都上交了,不听话的还留着。不杀人的把武器送给朝廷,结果更加被杀;杀人的自然不会上缴武器,结果更加杀人。
民间有些乱。
朝廷说,这正说明了“禁武令”的合理性、正义性、合法性、历史性、必然性,因此我们要更加严格地执行“大唐禁武令”。
民间越来越乱。
在朝廷上班的忠义教基本屠杀干净,剩下的回归绿林派。朝廷真是有趣,杀光忠于朝廷的人,赶走不忠的人。
这让我想起那个笑话:一个人在伸手不见六指的夜晚丢了一把钥匙,于是他跑去路灯下找钥匙。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在丢东西的地方找啊?”他说:“那里太黑看不到,我只能在路灯下看到。”
朝廷为什么要收君子的武器?因为他们只能收君子的武器。
朝廷为什么要杀忠于朝廷之人?因为他们只能杀忠于朝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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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在自由教公开造反后,朝廷按照惯例,还制造了假自由教——称为“真自由教”,指定了钦定教主宋江。
宋江是梁山帮帮主。梁山泊有无数个宋江,每当一个人杀了宋江,就成了宋江。“这个”宋江要被后一个宋江杀的时候,跳下船跑了,投靠皇军,并带着皇军杀光了梁山泊,于是他就成了最终的、永久的、真正的宋江。此人像个脱毛的瘦猴,在朝廷上像条温顺的狗。
尽管他是钦定的、真正的自由教教主,但朝廷总是讨论着如何消灭自由教,如何杀死教主李大头。宋江站在最后,和一群教主站在一起,听着朝廷讨论如何剿灭自由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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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会上,人们大骂自由教,痛骂百姓不支持“禁武令”。
杨晨臣:“这些逆贼!无法无天!皇帝这么看重他们,他们竟然还谋逆!真是伤了朝廷的心!”
东方永义:“自由教总说自由,但他们懂什么叫真正的自由?!”
杨明阳:“百姓素质太低,朝廷必须耐心教育,就像母亲教育不孝的儿子。”
人们都批判它。
但还是有人支持它。
比如王卫晋和崔继财那些人。
王卫晋:“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崔继财:“菜刀实名制是什么玩意儿?你们管得太宽了……”
东方永义:“如果人人有菜刀,世界会成什么样子?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是你不能危害别人!你懂不懂?”
杨晨臣:“你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朝廷一边还是逆贼一边?你们的剿匪令和禁武令执行得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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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各地的情况非常——微妙。
现在大唐属于事实上的封建制,各省总督掌握大权,长安朝廷根本无法指挥。总督们对“剿匪令”和“禁武令”又上心又不上心。
说上心,是因为这些对他们的统治也有好处。
说不上心,第一是他们根本不听皇帝的话,第二是他们根本不认为有啥子“邪教”。他们都明白,这些邪教和逆贼是被制造出来的。无论朝廷如何声称他们是邪教,无论他们自己如何自称是邪教,他们是不是事实上的邪教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唯一知道的是,长安朝廷控制不了各地朝廷。
各地“巡抚”“监察官”都死了,而且都是不小心死的。
中原监察官被汽车撞死,辽东监察官被马车撞死,江东监察官吃鱼噎死,江南监察官死在青楼女人的床上,山东监察官死在天启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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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总督剿匪的意愿不高,但百姓剿匪的兴致挺高。
绿中黑死后,十大通缉犯之首换了人——自由教教主李大头,赏金一百万金元。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人们看到“一百万金元”这五个字,像输光了的赌徒一样红着眼屠杀自由教教众!
绿林派的教义已经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爱唐爱民”变成了“反唐爱民”。原来是为了百姓忠于朝廷,现在是为了百姓消灭朝廷——总之他们还是绿林好汉,而且更加是绿林好汉。这一届绿林派非常聪明,他们决定自己来定义什么是“百姓”。凡是爱唐的都不是百姓,只有反唐的都是百姓。因此,这一届绿林派挺富裕的,因为他们什么人都抢,什么人都杀。
绿林派成为自由教的一部分,而自由教已经反了,越来越激进——他们连“圣教”都不自称了,而是自称邪教。
他们说:“罪孽即是荣耀,匪行就是正义。
犯罪、不义、造反、邪恶、屠杀成为一种荣誉。
朝廷对我们的责骂,就是我们的荣誉。
人民对我们的嘲笑,就是我们的荣誉。
我们平时自在无比,我们杀人时无比轻松。
我们死前从不喊冤,我们死后也不要平反。
你们给我们的罪名,我们全部欣然接受。
他们对我们的恨,就是我们荣耀的凭证。
他们越把我们成为邪教,我们就越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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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唱着自由教教歌,自我感动:
兄弟们
朋友们
就在此时
马上
出发吧
我们是
自由的初民
迈开脚步
砍下羁绊
扬起风帆
自由在召唤
家庭
婚姻
朋友
道德
伦理
乡村
城镇
江湖
朝廷
这些全不存在
因为
天堂里
真正的这一切
都在等待着
我们这些
自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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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吧
我的自由民
那些低贱的奴隶
你们终将成为尊贵的主人
那些悲惨的阉人
你们会拥有完美的身体
那些穷苦的流民
你们会永远永享安宁
那些被侮辱的
你们会获得尊严
那些被欺骗的
你们会获得真理
那些被抛弃的女人
你们会得到永恒之爱的滋润
我的天选之人
在世界的废墟中
在万物的毁灭中
在天启中
我承诺你
我给你们
我全给你们
给你们一切
在新世界的桃花源里
一个自由国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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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邪教把自己称为“邪教”的时候,那才是最要命的。
他们疯狂地进攻,无组织无纪律地进攻,简直是自杀!
他们拿着木棍,众目睽睽之下就捅死衙役。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枪毙皇军。他们绑着炸药,跟县长同归于尽。
他们一个一个地送死。
他们完全是无组织的。即使朝廷如何拷打他们,他们也不说出组织;即使他们想说出组织,他们也说不出组织,因为他们就没组织。
我觉得自由教自身存在着一个不可解的悖论。他们自身如果要自由,就不可能组织成一个紧密团结的集体;不组成一个紧密团结的集体,他们如何消灭朝廷?
你看,他们一个人一个人冲过来送死,朝廷巴不得他们这样呢。如果他们组织成一个紧密团结的集体,虽然那样朝廷就很难打败他们,但他们本身就是不自由的了。既然是不自由的,他们如何是自由教?
真是让人头疼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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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教教主李大头成了人们最关注的人物。
朝廷发布了李大头的钦定案情,但人们却说着他们自己认为的案情。
人们想象着重出江湖的“大唐十大通缉犯第一名:李大头”。
他们的报纸上说着无数种李大头。戏院、茶楼里到处都有李大头的故事。
在大街上,人们见了面,以前问:“吃了吗?”现在问:“嘿,听说李大头最近干什么了吗?”
李大头是人们庸俗生活中的一抹激情,是想象禁锢中的自由发挥,是自我想象在现实中的映射。
人们说,朝廷的小说挺好玩的。
朝廷说:“不,那不是小说。因为小说都是假的,而朝廷所说的关于李大头的事,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人们说,李大头的故事是真的吗?
朝廷说:“不,不,那不是故事。因为故事都是假的,而朝廷所说的关于李大头的事,都是事实。”
朝廷严肃地说,这是历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