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玙璠这才醒起鸿胪寺长官应该称作鸿胪寺卿,这位鸿胪寺卿长相不错,四十来岁,面色红润,脸型方方正正,浓眉大眼,高鼻朱唇。
沐玙璠道:“闫爱卿,你是鸿胪寺卿,对于章爱卿的建议,你有什么看法?”
闫虚拱手施礼道:“禀殿下,微臣以为章尚书之言,颇有道理,殿下高瞻远瞩,聪明睿达,是臣所不及的,臣一切听候殿下的差遣。”
沐玙璠听完了,皱了皱眉头,章博要自己亲自迎接一位使臣,可是自己好歹也是一国的太子,去迎接一个使臣,是不是有些跌份,而这闫虚说了等于没说,到底该怎么办?
下面的马彦录瞄见沐玙璠的表情,心中活泛起来,眼珠骨碌碌地直转,心想机会来了,马上奏道:“禀殿下,下臣有不同的看法。”
沐玙璠一看,此人长相俊美,风度翩翩,双眉连心,隆鼻红唇,一双猴眼滴溜溜地乱转,就是昨天在雍和殿前抱自己大腿的人,顿时沐玙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恶心的人就是民部尚书马彦录?他听萧湘娥提到过这个人,以前自己的父亲十分宠信他,自己失忆前也十分宠信他,他搞不明白了,这么恶心的人,以前自己为什么会重用他?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不会吧,自己以前还有龙阳之好?
不过既然马彦录有不同的看法,也不能置之不理啊,毕竟他也是朝中重臣,沐玙璠随意地点点头道:“说说看!”
马彦录奏道:“大郑虽是宗主之国,但殿下是监国太子,我大兴未来之国主,身份尊贵,怎能屈尊接见他国使臣,况且我国有长江天险,大郑乃是北国,不习水战,对我大兴素有忌惮,轻易不敢犯我大兴国土,所以下臣以为殿下万万不可亲自接见大郑使臣。”
待马彦录奏完后,远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一位文臣奏道:“禀殿下,微臣亦不同意殿下亲自接见大郑使臣。殿下乃监国太子,未来之国君,郑国鲍谷,区区一外国使臣,以殿下贵体屈尊接见使臣,不合章法,我大兴乃礼仪之邦,一切制度皆有章法,竦萃丘冢,礼不可废也。孔圣人亦有云: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也?自古以来,长幼间之礼仪尚不可废,何况君臣乎?”
沐厚德也把这位大臣的情况简单的介绍了一遍,这位大臣姓范名邮,字虚空,年纪三旬左右,长相平平,他目前是虞部郎中,兼史馆修撰、知制诰,善于辩论,只是性情乖僻,好友寥寥。
范邮刚刚奏完,文官中又有一人持笏施礼奏道:“禀殿下,臣以为殿下不可亲迎大郑使臣鲍谷,我大兴民富国强,水军强大,军备优良,又有长江天险可仪仗,即使大郑倾巢而来,却徒有疲惫之师,不敢轻易来攻,而我大兴可以逸待劳,蓄势待发,便一击即中。殿下此刻亲迎大郑使臣,却助长了大郑的野心,以为我大兴软弱可欺,必将得寸进尺,百般刁难,提出更加难以接受的要求,我大兴如今每年向大郑朝贡十万缗钱,令国库不堪重负,若是大郑因此而要求我朝再加朝贡,那时将得不偿失。所以臣请殿下三思。”
这位文官姓朱名饶,字飒然,官居刑部侍郎,年纪四旬左右,中上之姿。
韦夫达早已按耐不住了,慌忙奏道:“大谬啊,大谬,殿下,马尚书、朱侍郎与范郎中三人之言实属无稽之谈,一来殿下虽贵为监国太子,但鲍谷在明面上仍是我大兴宗主国大郑的使臣,代大郑皇帝出使我国,殿下亲自迎接并无废礼之处,二来我国近年来连连征战,早已外强中干,将寡兵弱,而大郑虽不如我国富裕,但大郑皇帝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且大郑兵精将多,我国尚不能与之匹敌,三来殿下若亲自迎接郑国使臣,以示尊敬,非是纡尊降贵,而是明处示敌以弱,暗里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一旦我国国盛兵强时,何惧区区大郑?”
沐厚德又马上将韦夫达的情况大致地跟沐玙璠介绍了一番。沐玙璠对于韦夫达一番慷慨激昂的狂言,没有丝毫愠色,而是认认真真地考虑韦夫达的一番言语,可是琢磨了没多久,他又感到头晕目眩,沐玙璠不敢再继续琢磨下去了。
沐玙璠还在纠结于头痛的事情上时,成峤向沐玙璠施礼奏道:“禀殿下,韦侍郎深见远虑,微臣心折首肯,臣不敢妄议国主之过,实在是因为国主操之过急,对邻国擅起争端,连连出征,致使我国如今府库空虚,失城丢池,人才凋零,如今大郑皇帝遣鲍谷来使,并非无心之举,微臣以为必是大郑皇帝有心为之,一则试探我国对大郑的态度,二则是打探我国的军情及民生,三则那鲍谷一定会提出一些难以接受的要求。我大兴虽有长江天险可以依仗,可是自三年前,我国与大齐交战失利后,痛失江北大片土地,同时我大兴水军在此一役之中损失惨重,而大齐却从中获得大批战船和训练有素的水师将领,如今大郑代齐而立,大郑若是一路自和州或扬州而攻,一路自荆国而攻,一路令东月王自东而攻,到时我大兴受到三面夹击,我大郑国祚岂不岌岌可危?所以微臣同意太子殿下以隆重的礼仪接待大郑使臣,以表示我国对大郑并无异心,如果他们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我们可以虚以委蛇、避重就轻。”
马彦录见到沐玙璠连连点头,马上附和道:“殿下,方才闻得太尉的金玉良言,顿时让下臣茅塞顿开,方才是下臣思虑不周,贸然进言,如今想来是有些冒进了,所以下臣也建议殿下亲自迎接郑国使臣,下臣必定追随殿下左右,一起去迎接使臣。”
其实沐玙璠点头,是不由自主的,并不是说他同意成峤的观点,可是马彦录误以为太子改变了想法,所以他立刻就改口了。
这时文班的大多数三品四品五品官员都向沐玙璠拱手施礼表忠心,表示愿意随同监国太子迎接使臣,只是武班官员没有没有多少回应,因为他们清楚迎接使臣的差事轮不到他们头上,他们也懒得操这份闲心。
其实沐玙璠现在是左右为难,他觉得自己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他不知道这份傲气是与生俱来的,还是离魂症导致的,他觉得既然自己身份高贵的很,区区一位外国使臣就让他亲自迎接,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不仅仅是怕丢面子,他也不清楚如何决定才是对大兴有利,可是他见成峤也同意自己亲自迎接大郑使臣,成峤之前也跟他说过,朝堂之上,要按照他的意见行事,他也不知道成峤的决定是对是错。如今他不但记忆全无,而且不能认真地思考问题,他现在脑子里是一片空白,踌躇不定,犹豫不决。看到这么多人都同意自己亲自迎接外国使臣,他有点泄气了,是坚持不懈地主张自己的看法,保住自己高贵的面子?还是忍气吞声地接受群臣的建议,卑躬屈膝地委曲求全?
沐玙璠虽然已经失忆了,但是他绝不如同小孩子一般,思想简单,他只是觉得自己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这些失去的记忆可能是有关人或事物,所以他不认识周围的人,不熟悉周围的事物,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思想,没有自己的主张,这些天来与萧湘娥和沐厚德相处,渐渐地了解了自己周围的人,以及周围的事物,渐渐地形成了自己对这些人物及事物的一些理解,他很想自己有独立的思想,有独立的空间,不想受成峤和萧湘娥等人的控制,只是碍于自己完全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碍于自己还不能独立和深入的思考问题,所以他很矛盾,他分辨不出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沐玙璠不敢过多思考,怕又激起自己头痛病,姑且当做那是一种病吧。他有意无意地扫了一扫底下的群臣们,忽然他看到左边前排有一位穿着与自己差不多的年轻公子,他向沐厚德使了一个眼神,沐厚德忙走近附耳过来,沐玙璠小声地询问那位穿着黄色公服的公子是谁?
原来他就是韩国公沐仁善,是沐玙璠的七弟,如今二十五岁,沐玙璠排行老六,长兄沐仁美前年因弑杀自己的亲叔父而内疚暴亡,次兄沐仁懋早就因病而卒,四兄沐仁罄未成年就夭折了,三兄、五兄刚刚出世不久就夭折了,连名字都没有起,沐玙璠还有八弟陈国公沐仁翼和九弟江国公沐仁潜,他们都是二十三岁,老八大老九两个月,老八不是国后亲生,而是国主的贵妃所生,这两位弟弟都对朝政不感兴趣,所以他们经常不上朝,沐玙璠还有位姐姐永安公主,嫁给了文安郡公余佑的长子,妹妹永阳公主和永平公主还没有到及笄的年龄,这些都是萧湘娥之前告诉沐玙璠的。
这位韩国公沐仁善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可以说是美如冠玉,俊比潘安,寻常美女见了他也会自惭形秽。
沐玙璠仔细地听完了沐厚德的介绍,望向韩国公沐仁善道:“七弟,你认为本宫应不应该亲自去迎接大郑使臣?”
沐仁善形躯一震,心中暗暗思量该如何应答,自从佟墨上疏国主建议立他为太子,而国主大怒罢了佟墨的官流放到饶州后,沐仁善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他对皇位并不热衷,即使废太子死了,按照以往的制度顺位继承也是轮不到他的,他只是被动地让佟墨放在火架上烤了,佟墨此人以前是废太子身边最宠信的人,因为曾经参与废太子谋害沐玙璠的秘事,生怕沐玙璠上位后对他打击报复,废太子暴亡后,按照顺位继承,沐玙璠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佟墨就先下手为强,上疏说沐玙璠谄道佞佛、懦弱少德,不足以继承大统,而沐仁善鹤鸣九皋、德才兼备,是继承大统的上上之选,没有想到国主沐瑧早就有意将皇位传给沐玙璠了,沐瑧虽不喜欢且不善于当皇帝,但是对于佟墨这个小小伎俩还是洞若观火,所以他就毫不客气地将佟墨罢官流放了。
沐仁善与佟墨并不相熟,只是无辜地被佟墨卷进这件政治事件当中,沐仁善虽然表现得谦恭有礼,不贪慕皇位,其实当佟墨在朝堂上上疏建议立他为太子时,心中难免有些喜出望外,心猿意马地希望他父亲能够答应,是啊,一国之主的皇位,任何人听到了难免不会怦然心动,可是很快就有一盆冰水浇到了他热气腾腾的心里,他父亲当场就否定了佟墨的上疏,还罢了佟墨的官流放出京城,后来国主得知了佟墨曾经参与废太子谋害沐玙璠,立即八百里加急赐死了佟墨。
佟墨的失败导致沐仁善如今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言一行都不敢露出丝毫的野心和不敬。如今就监国太子是否应该亲自迎接大郑使臣一事,他心里也是觉得太子应该亲自迎接,因为他也清楚,如今的大兴肯定没有能力与大郑对抗,对待大郑使臣,隆重其事,虚以委蛇才是最佳的选择。可是如果他也同意太子亲自迎接,会不会让太子以为他希望太子丢这个面子,以为他对太子不敬呢,所以他犹豫了。
沐仁善犹豫了半晌,咬了咬贝齿,一副孤注一掷的模样,道:“禀太子殿下,愚弟以为太尉所言甚是,大郑使臣鲍谷不可触怒,愚弟曾闻言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若我国因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开罪了他,此人必会在大郑皇帝面前谗言一番,我大兴就会因小失大,得不偿失。我大兴虽有长江天险,诚如太尉所言,长江天险不能作为我大兴挡住大郑大军的唯一屏障,望太子殿下三思而断。”
早已汗流浃背的沐仁善说完之后就深深地一叩首,密密匝匝的汗珠从他清秀的额头上狂泄而下。
沐仁善不想口是心非,违心地讨好沐玙璠,因为他也是大兴的皇子,也是大兴的一员,如果大兴灭亡了,他的地位甚至他的生命也是岌岌可危了。只是他却不清楚,如今面前的沐玙璠已经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沐玙璠现在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没有戒心,所以沐仁善只是在自己吓自己而已。
沐玙璠点了点头,心想既然自己的亲弟弟也持如此观点,应该没有错了,亲弟弟应该是向着自己的,虽然现在的沐玙璠对这个亲弟弟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毕竟一母同胞,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弟怎么会故意同意群臣的意见,丢自己面子呢?
而且这件事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必须早下决断,沐玙璠不再多想了,因为他感到头又痛了起来。
沐玙璠宣布道:“好,本宫决定明日亲自率重臣迎接大郑使臣,至于具体的迎接事宜和仪仗安排由章爱卿和闫爱卿共同商定安排。”
成峤看到上面的沐玙璠表现不错,连连点头,不枉自己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