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看了看萧晏,见萧晏点了点头,便对成峤道:“尚不清楚殿下能否听进本宫之话,不过为了我大兴长久安宁,本宫尽力而为,只是尚需一些时日。”
成峤松了一口气,他从不想过长期把持朝政,过过位极人臣的瘾,他更不想一生清誉毁于一旦,不过为了让大兴安然地渡过目前的难关,他必须有些动作,便道:“此事需要早日有个分晓,以便微臣日后从容行事。”
太子妃点头道:“成太尉请放心,本宫尽快让殿下知悉其中的厉害关系。”
萧晏虽是皇亲国戚,但是萧晏已很久没有插手朝政,在朝中势力渐微,唯有依靠着太子殿下,才能保住萧家的荣华富贵,而成峤掌握着大兴的实权,想要保住太子殿下的地位,必须先得到成峤的支持,所以萧家才会如此热衷地亲近巴结成峤。
现在成峤的决定将直接影响大兴的未来,成峤也不敢大意,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在殿下尚不能亲自主持日常的朝会前,太子妃需以太子之名对外宣布,称太子偶感小痒,需静养几日,朝中小情大事暂由光政院全权负责,军中事务则暂由军枢院全权负责。”
光政院和军枢院都是国主沐瑧登基后不久设立的,光政院负责朝廷的政务,军枢院负责朝廷的军务,沐瑧设立两院的根本目的是取代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削弱相权,只不过后来国主南迁至洪昌,将身边许多亲近的朝臣都带走了,能够让沐瑧完全信任的只有成峤,而且沐瑧还担心太子不擅于治理朝政,所以国主在临走之前,将光政院和军枢院都交由成峤统领,以辅助太子治理大兴,现在成峤反而成为大兴事实上的丞相。
如今太子失忆,不能主持朝会,不能亲理朝政,成峤这样建议,也无可厚非,太子妃看了一眼萧晏,见萧晏点头,便颔首道:“此举甚是妥当!”
成峤谦虚了一下,顿了片刻,继续道:“微臣建议设立宣政殿议事,从朝中推选五人入宣政殿议事,商讨决定朝中大事,再设立神武殿议事,从朝中推选五人入神武殿议事,商讨决定军中大事,凡遇有不决之事,五人之中有三人属意同一决定时,可决议此事,凡遇有难决之要事,五人之中有四人属意同一决定时,方可决议此事,不知微臣的建议是否可行?”
成峤说完以后,便似有意无意地瞄了瞄萧晏,成峤自然清楚太子妃最终需要萧晏点头才会认可他的建议,成峤之所以这样建议,是因为太子失忆,不能亲政,那些简单基本的政务军务可以通过光政院和军枢院处理,可是万一遇到大事要事,两院不可能绕过朝臣就擅自处理了,所以要从朝中挑选一些代表进入两殿议事,处理大事要事,而且成峤不想一人独持朝政,以免埋下危险的种子,给他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毕竟国主仍然健在,太子的离魂症也有可能会治愈的,如果此时独揽朝政,有心之人事后弹劾他挟主揽权,到时他将吃不消。
萧晏听到成峤的一番建议,正符合他的想法,他也不想成峤一人独揽大权,因为身体原因,萧晏不可能时刻在太子妃左右帮忙出主意,也不能时刻监视着成峤以防止其暗中谋权夺位。萧晏就怕成峤以太子身患离魂症为胁提出让成峤一人独掌朝中大事,那时萧晏也没有很好的理由去反驳,因为太子身患离魂症本就是秘不可传之事,越少人知道此事,对太子处境越有利,现在成峤自己提出由五人共同辅政,这样五人之间就可以互相制约,避免成峤一家独大的局面,虽然萧晏和成峤是多年好友,但此事也不可不防,毕竟权利可以给人带来无穷无尽的**,权力更会使人渐渐失去温厚善良的美德。
萧晏微微地朝太子妃点点头,太子妃会意,道:“成太尉的建议颇有道理,本宫同意。”
萧晏这时也表态了:“成太尉心思缜密,提议甚佳,愚兄自愧不如,愚兄亦附议成太尉的提议。”
或许萧晏觉得自己担心成峤会别有用心,心中有些惭愧,所以他建议道:“政务与军务皆需成太尉的照应,是以愚兄以为宣政殿议事与神武殿议事皆少不了成太尉主持参与,希望成太尉不辞劳苦,多分担些责任。”
成峤这一招以退为进,既掌握了大权,又得到了萧晏和太子妃的信任,他心中暗乐,只是简单的推辞一番,在太子妃和萧晏一再坚持下,他最终同意了萧晏的建议。
萧晏眯着大眼,抚了抚胡须道:“其他八人,不知成太尉心中有无合适的人选?”
成峤没有矫揉造作,想了片刻,便道:“内政方面,商丞相德高望重,老成持重,当是首选。尤丞相做事一向勤勤恳恳,为人清廉刚直,对我大兴朝一直赤胆忠心,所以他亦是不二人选。吏部余尚书才华出众,又掌管着我大兴官员的考核和任免,所以他亦是必不可少的人选。呃,最后一个人选嘛,微臣觉得应属吏部韦侍郎不可,韦侍郎才华横溢,智计百出,常有奇思妙想,能解决许多棘手的问题,是以他应该是上佳之人选。”
实际上成峤推荐的四位大臣依次是:左丞相商岳、右丞相尤健彦、翰林院学士吏部尚书余轩、勤政殿学士吏部侍郎韦夫达。
萧晏和太子妃都很奇怪,为什么成峤没有推荐身为工部尚书的文安郡公余佑、中书令兼礼部尚书章博、和民部尚书马彦录,此三人都是国主和太子亲信之人,而韦夫达只是区区吏部侍郎,何以能担当大任,更何况韦夫达乃是潍州北海人,是北国之人,身份可疑,不可不防啊,而且当初由于朋党之争,萧晏曾被韦夫达弹劾过,因而被国主贬至洪州,任镇南军大都督。
萧晏皱了皱眉头,说话了:“韦夫达虽颇具才能,只是资历尚浅,更何况韦侍郎是北人,其心难测,况且他平时作风荒诞不经,行为放荡不羁,让这种人进入内政的决策中枢,甚是不妥啊。而工部尚书余郡公,中书令章大人,民部尚书马大人,无一不是国主和太子殿下器重之人,此三人论资历,论出身,论人品,皆远胜于韦夫达,是以愚兄以为在此三人之中挑选一位更佳。”
太子妃也随声附和。
成峤知道萧晏的担心什么,同时也想起韦夫达曾经得罪过萧晏,其实此事他很清楚,萧晏和成峤都没有倾向于任何朋党,当时萧晏只是误中副车,有一次萧晏同意了宰相彭势澄提议,让韦侍郎以为他也是彭党一派。
不过成峤觉得自己推荐的人,认为都是有用之人,他觉得自己没有丝毫私心,完全是替大兴着想而推荐的。
文安郡公余佑家世崇贵,颇尚文学,性多巧思,但是于朝廷之事却建树不多,且眼光不高,大局观不足,担任工部尚书一职已经很勉强了,若不是国主喜欢余佑设计各种独具匠心的金器银器玉器,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而中书令章博,国主沐瑧准备南迁之前,早就将章博留在太子身边充当记室(记室一职类似于秘书),章博颇有文采,且能言善辩,善察颜观色,颇得太子恩宠,但是此人目光短浅,性情险诐,好攻人短,国主在朝时,他曾任监察御史,常常肆无忌惮地抨击朝中重臣,比如左丞相商岳、右丞相尤健彦以及成峤,他们都不齿章博的行为,所以此人万万不可进入权利中枢。
至于民部尚书马彦录,此人更可恨,或许国主和太子都被马彦录蒙蔽了,可是马彦录在民间的口碑,是众所周知的,他与已经过世的马彦师、程决、韦参、章汶慧,被百姓称之为“大兴五鬼”,成峤常在民间走动,所以他自然清楚,而且他也经历过五鬼祸乱朝廷之事,当时五鬼依附于宰相彭势澄,同为“彭党”,他们明里暗里打压从北方来投效的韦夫达、张梦翼,以及曾经身为殷国大臣的姜文辉,后来张梦翼、姜文辉、以及与韦夫达交好时任刑部郎中的唐铮,以韦夫达为首,抱成一团,对彭党势力明里暗里反击报复,朝廷被这两党搞得乌烟瘴气的,令国主焦头烂额,甚是头痛,如今马彦录仍然深受国主和太子器重,此人善于阿谀奉承,两面三刀,心胸狭窄,而且十分胆小,当年大齐攻打扬州时,马彦录身为扬州刺史,见大齐来势汹汹,便慌忙投降献城,后被大齐软禁一年后才放回大兴,大兴国主念其兄的功劳才饶恕了他的罪过,成峤最恨这样的人,所以此人是最不应该进入权利中枢的。
成峤知道萧晏最忌惮韦夫达是北人,生怕他怀有异心,也暗恨他当年弹劾自己,而且韦夫达平时行为确实不检点,常常在府中蓄养伎乐、广招宾客、宴歌饮舞、醉生梦死,为此成峤不知已经劝过他多少次了。只不过成峤觉得韦夫达有经天纬地之才,尤其精通经世济民之道,国主只委任他吏部侍郎一职,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所以成峤想乘此机会以助韦夫达一臂之力,将韦夫达拉入大兴朝的权利中心。可是现在萧晏强烈地反对,成峤也不好坚持下去,以免被萧晏和太子妃误解,误解他是以权谋私,误解他借此机会拉拢朝臣以为朋党,所以他只能妥协,但是萧晏推荐的三人断不可接受,成峤心思急转,马上又想到了一位能臣,此人在朝中特立独行,从不依附任何人,而且身份也不低,想必萧晏没有借口反对了。
成峤清咳几声,道:“萧司徒言之有理,是愚弟思虑不周,韦侍郎确实难当此大任,萧司徒推荐的三人都是上佳的人选,只是余郡公身为工部尚书,在六部之中公务最为繁重,而且余郡公年事已高,愚弟不忍劳烦余郡公,而中书令章博兼着礼部尚书,太子爱其口才,时常令他出使邻国,至于马大人么,咳,咳,咳,你我都清楚此人性情,愚弟就不明说了。”
萧晏好像被成峤传染了似得,也咳嗽起来,只是嗯嗯了几声,没有接成峤的话茬。
成峤停顿了一会,见萧晏没有任何表示,便知道萧晏算是默认了自己的一番见解,他眼珠一转,道:“愚弟倒是想到一位更好的人选。”
萧晏脱口而出问道:“是谁?”
成峤抚了抚山羊须,笑了笑道:“萧司徒难道忘记了我大兴还有一位铁面判官了?”
萧晏听罢,猛拍额头,作猛然醒悟状,连连道:“对,对,愚兄糊涂,竟然将他遗漏了,他自然是不二人选。”
成峤和萧晏口中的他就是现任大理寺卿兼给事中唐铮,唐铮,字文徽,庐陵人氏,自幼聪慧,幼时曾经参加过童子科,没有想到竟然一举而中,被周围的人称之为“山里的小神童”,他同萧晏、成峤一样,也是两朝元老,由于他为人方正,刚直不阿,与韦夫达交好,少壮时曾看不惯彭党打压韦夫达等有才之士,所以常直言劝诫国主远离彭党一干奸佞小人,后来因此被彭党参劾,被贬至舒州,后来彭党倒台,国主又将他召回金陵府,自此后唐铮不再依附任何人,只专注于刑名案件,所以他才一直稳坐大理寺卿之位。
由于唐铮性格刚直,断案明允,清廉如水,所以深受兴国老百姓的爱戴。而且唐铮每每断案之前,都要经过一番戒斋、沐浴、祈祷等琐细程序,断案时,以事实证据为主,口供次之,用刑极少,不论疑犯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公孙王侯,他都一视同仁,拒绝一切送礼贿赂,所以大兴的老百姓们送他一个绰号:铁面判官。成峤和萧晏都属意他,不光是因为唐铮性格刚直,清廉如水,更因为唐铮是庐陵人氏,地地道道的大兴人,而唐铮本人对大兴朝一直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