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朝置三公,有太尉、司徒、司空,正一品衔,是沿袭前朝大兴的制度(注:前朝国号大兴,大兴覆亡后分裂成数个国家,其中就有如今的大兴朝,如今的大兴朝开国国主立国号为大兴的目的就是想光复前朝大兴的盛世,其实最根本的目的是沿用前朝的国号以便名正言顺地统一南北,其中还有其他的复杂缘由,后面会有详述),三公没有实权,只是一份荣誉,一种身份的象征,一般是封给那些有重大功劳、致仕在家的老臣,比如萧晏就是以司徒致仕,像成峤尚未致仕,国主就封他为太尉,这样的情况很少见,由此可见国主对他是多么的倚重,同时国主也是为了拉拢这位两朝重臣,让他心甘情愿地辅助太子,才封他为三公之一,以光耀门庭。
萧晏虽然与成峤同是三公之一,而且他还是兴国未来的国丈,按理身份更高成峤一筹,可是此时萧家与太子殿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太子突患奇疾,此后太子能否安然度过这段危险时期,直到登基为国主,则需要握有实权的成峤襄助,若不然,太子以及萧家将四面楚歌,面临着毁灭性的打击,正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萧晏在沐厚德和成峤搀扶下,在胡椅上坐定,展颜笑道:“成太尉深受国主器重,总领我大兴军政大事,功高劳苦,当得愚兄一拜。”
成峤谦虚道:“宗君兄言重了,国主厚恩,愚弟自当鞠躬尽瘁,以尽臣子之责。”
萧晏和成峤一番寒暄之后,花乘舟才过来给成峤深深一揖礼,道:“下官花乘舟见过成太尉!”
成峤收起了笑容,浅浅地一回礼,道:“哦,原来是花御医!有礼。”
礼毕,成峤与花乘舟按官位高低各自跪坐在香案前,由于萧晏有病在身,不宜跪坐,所以太子妃早就给他安排了一张胡椅,片刻有宫女内侍们上来一些茶水、瓜果、点心等。
正殿之上端坐的萧湘娥挥手屏退了一干宫女内侍,还令宫中侍卫关闭了殿门,在殿门外十丈之外守卫,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瑶光宫正殿半步,待一切安排妥当,殿中只剩下他们五人和凝结的空气时,这才一脸郑重地道:“今日,本宫以太子之名召唤各位来此,皆是因为有机密要事与各位商议,此事干系重大,本宫不希望再有第六人知悉此事。”
殿中除了萧晏,其他三人都互相打量着对方,花乘舟早就猜到太子妃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而成峤和沐厚德尚不知情,所以都感到有些突兀,特别是成峤,只是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的他,听到此话,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成峤见太子不在场,心想太子妃所说的机密要事定与太子有关,会是什么机密之事呢,他不着急,只待太子妃细细道来。
他们四人都纷纷施礼表忠心,一致表示拥护国主、拥护太子、拥护太子妃,说了一些场面话。
萧湘娥连连颔首,杏眼转向花乘舟道:“花御医,你将太子殿下的病情实言告诉众位。”
花乘舟向太子妃一揖礼,便缓缓地将他为太子诊断的结果说了一遍,成峤和沐厚德细听之下,吃惊不少,尤其是成峤,原本平静的脸上泛起了少许的波澜,监国太子居然身中剧毒,虽然毒已经被花乘舟解了,而且也没有性命之危,但是太子中毒本身就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更何况太子还患了奇疾,一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奇疾--离魂之症,虽无性命之忧,可是太子已经失去了以前的记忆,现在如蒙童一般,很难保证他也没有失去以前的学识和智慧,如今的太子还能担负起一国之主的责任吗,如果朝中有心之人获悉此事,不知会闹起多大的风波,如果让敌国侦知了此事,大兴将会面临着什么样的灾难和威胁,这些严重而可怕的后果,迅速地窜到成峤脑中,令成峤胆颤心惊。
成峤看了看太子妃,见太子妃正注视着自己,他忙收回目光,又瞅了瞅萧晏,见萧晏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便知道萧晏和太子妃定然早就商量好了对策,此时需要看看他的态度。
成峤忙收拾了一下脸色,也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许久没有开口表态。
萧湘娥和萧晏对视一眼,萧晏朝萧湘娥点点头,便向成峤拱了拱手,首先开了口:“不瞒成太尉,愚兄已经与太子妃商讨了此事,深觉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出去,太子殿下身系我大兴的未来,倘若太子殿下被人下毒与身患奇疾二事宣扬出去,那些暗怀异心之人必将兴风作浪,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若是此事被大郑和东月国探知,他们必会兴兵来犯,我大兴将内外交困、四面楚歌,我大兴大好江山将岌岌可危。”
萧晏见成峤依旧没有反应,此刻成峤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萧晏面色一紧,拉高了声调接着说:“国主南迁洪昌之际,令太子监国,实则有退位禅让之意,成太尉想必也心知肚明,太子殿下,是我大兴朝未来的国主,已然成为事实,不能轻易变动,否则朝纲动乱,国家不宁。国主临走之前,将我大兴朝的军政大事,尽托付于成太尉,一则是因为成太尉有雄才大略,且德才兼备,二则因为成太尉是两朝老臣,遇事镇定自若,行事秉节持重,三则成太尉深受先国主、国主、尤其是太子殿下器重,对我大兴一直忠心耿耿,不尝有贰心。”
萧晏顿了一会,看了看萧湘娥,又盯着成峤接着说:“因此愚兄与太子妃都觉得此事尚需成太尉定下个章程,我们则以成太尉马首是瞻,成太尉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理妥当,我们必当附议!”
萧晏说完便向成峤一揖礼。
成峤忙起身回礼,又重新跪坐,展颜笑道:“萧司徒言重了,此事干系重大,怎可我一人做主?愚弟虽不才,为报国主及太子殿下恩宠,必当栉风沐雨,以尽为臣之道,在场各位都是大兴臣子,也应当齐心同力以维护我大兴朝长治久安。”
萧晏听到成峤的一番表态,他那紧绷的老脸终于放松了起来。
萧晏微笑道:“贤弟过谦了,贤弟上有博古通今之略,下有经天纬地之才,愚兄突遇此事,已然方寸大乱,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应对以后之事,还请贤弟不吝赐教。”
成峤忙谦虚了一番,其实他刚刚老僧入定时,心思如飓风一般迅速地转动起来,成峤心里明白萧晏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是何意,萧家命运与当今太子殿下休戚相关,祸福与共,所以萧晏才不遗余力地说服他与萧家站在同一阵营中。成峤性格耿直,他虽与萧晏相交甚厚,但是于家国大事之上,他必不会盲目跟从,自有一番主见。抛开太子中毒先不说,如今太子殿下身患离魂之症,虽然此症可能不能痊愈,而太子以后也可能不能从容地亲政,但太子尚有一子,已经四岁,待太子之子长大成人,便可取而代之,总比现在将太子身患奇疾之事张扬出去更为稳当。
成峤更多考虑的是大兴的长治久安,而不是萧晏的一番私心,此事一旦张扬,大兴将面临什么样的重重危机,用脚趾头都能预测到,身为大兴的三朝老臣,成峤不希望大兴如燕巢危幕,陷于四面楚歌之境。
成峤见太子妃和萧晏召集了自己、花御医、沐厚德,已经猜到了太子妃和萧晏的打算,国家军政大事需要成峤打理,日常朝会时也需要成峤从中周旋维护,因为萧晏已经致仕在家养病,身体上、情理上萧晏都不能出面帮助太子;花御医一定是第一位医治太子的侍御医,所以花御医注定脱不了干系;而沐厚德是太子的贴身内侍,自小便跟随太子左右,这一点成峤心里自然清楚,因为他常与太子商议国事时,沐厚德常伺从左右的,如今太子妃怀有身孕,太子身患奇疾,太子身边需要一位忠厚老实之人照顾,所以太子妃父女二人也将内侍监沐厚德拉入机密五人组之中。
成峤将这一切弄明白之后,便有了自己的主张。其实论聪明才智、人情世故,萧晏并不输于他,所以成峤的主张跟萧晏的想法基本上是一致的,此时萧晏为了拉拢成峤,可以说是说绞尽脑汁地说服成峤,成峤如何不知?所以成峤并不打算如何如何地谦让一番,如今箭在弦上,越快解决问题才不致于让大兴蒙受无妄之灾,同时自己也可以拿到更多的权利更好地让大兴复兴起来。
成峤向太子妃深深一揖礼,又向萧晏行了拱手礼,缓缓地道:“承蒙太子妃、萧司徒对微臣青眼相看,如此,微臣便将自己的一番拙见道出来,大家都参详参详,共议出一个最周全的解决办法。”
众人纷纷点头,都注视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成峤很满意这样的氛围和感觉,抚了抚黑中夹着白的山羊须,继续道:“首先,太子殿下身中剧毒一事需尽快查清,虽然太子殿下如今安然无恙,但是此事若不查清核实,难保没有下一次,更何况此事必有歹人主使,主使之人若不揪出来,恐遗祸无穷,微臣不才,愿一力承担,查清太子殿下身中剧毒一事。”
萧晏和太子妃见成峤愿意一力承担,正是求之不得,成峤手中掌握着实权,由成峤负责查清太子中毒一事,是最好不过的,太子妃颔首道:“好,此事便有劳成太尉费心了,若是有任何需求,本宫尽力满足,花御医,沐厚德,你二人亦尽力配合成太尉。”
众人皆施礼称喏。
成峤继续道:“再者,太子殿下的离魂症务必要尽快治好,此事则需要花御医一力承当了,切记,不可有丝毫懈怠。”
花乘舟心中一惊,应声称喏道:“喏,下下官定会尽心尽力,治好太子殿下!”
成峤又厉声道:“殿下的离魂症若然真得无药可医,即便作最坏的打算,殿下的病情亦不能恶化,花御医,你能听懂本官的意思吗?”
花乘舟此时已经是战战兢兢地,他如何不懂?虽然成峤说得有些隐晦,但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都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就算长居深宫之中的太子妃,也明白了成峤的意思:就算花乘舟不能治好太子的离魂症,也不能让太子的病情恶化,病情恶化最坏的结果就是太子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情况发生,太子此刻不能因离魂症而亡,太子的长子还没有长大成人,而国主还没有正式将一国之位传给太子,太子一旦暴亡,大兴就会出现皇位之争,兴国也将因此陷于内乱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花乘舟已经明白了自己不仅仅是一只蚂蚱,而且还是一只悬在油锅之上的蚂蚱,稍稍走错一步,就会有掉进油锅被油炸的可能。
花乘舟偷偷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唯唯诺诺地道:“下下官明白,明明白!”
成峤没有理会花乘舟,他向太子妃使了使眼色,朝花乘舟和沐厚德两人身上扫了几下,又向门外瞟了瞟。
太子妃会意,吩咐道:“沐厚德,花御医,你二人暂且退下。”
二人忙唱诺施礼退出大殿,将殿门重新合上,在殿外等候。
成峤这才面向太子妃,继续道:“殿下骤患奇疾,乃是离魂症,此症微臣闻所未闻,据花御医所说,殿下举止怪异,言语无状,不识人物,不知殿下可有疯癫之状?”
太子妃想了想,摇摇头道:“似乎没有!”
成峤又问:“那么殿下能听进太子妃之言么?呃,微臣之意,是太子妃是否能让殿下不要说出或做出出格之事么?”
成峤身为臣子,当然不敢将意思说得太明白,其实直白地说,成峤希望太子妃能够控制住太子的言行举止,不能出现任何破绽,否则他人便可从太子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端倪,从而会嗅到什么不好的气味。太子在没有治好离魂症之前,同样不能长期的隐蔽不出,这样很难堵住那些身怀异心人的悠悠之口,即使是没有异心的臣民们,也很难给他们一个很好的解释。如果太子妃能够控制住太子的言行举止,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但是此话不能明明白白的摆在桌面上,否则就是大逆不道,试图勾结宫闱,控制太子,把持朝政,这是谋逆之罪,是要抄家问斩的,一生赤胆忠心的成峤此刻为了保证兴国不出乱子,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问这些有点大逆不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