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这套!
静翕盯着雪白洒金纸笺上落着谢云霂那好看的字,他又有事出门?不会又是等她出门忙活团团转,应付得焦头烂额之时,又撞见他“无所事事”了吧?说好的,给她引见隋老先生的呢?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哪里不对,人家明明是王爷,从前,她低眉顺目都来不及,哪里会有怨气?可,她就是有些恼了,没来由的。
盯再久也字变不了,静翕终是放弃跟自己过不去了,把字笺随手丢在某本书里,夹好,起身收拾了一番。
“姑娘又要出门?”苏慧端着热气腾腾的茶壶,瞧着裹成球的静翕。
“嗯——”静翕拉着长音,讨好般跑到苏慧身边,“我保证不会有危险。”
“青杏一早去取了回信,姑娘可要瞧瞧?”苏慧从怀里拿出一封寻常的信封,递了过来。
静翕接过去,打开,仔细读着,眸子里晶亮亮,“我知道了,烧了吧。”递还给苏慧。
“还有一封,”苏慧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精致的信笺,“柳家小姐一早递了帖子,说今晚要来拜会,姑娘见也不见?”
柳家小姐?静翕歪歪头,“回个帖子说今晚不方便,明日约在映月楼。”
“喏。”苏慧把伸出去递信笺的手拿回来,连带着静翕一眼也没瞧的信笺。
“我走了。”静翕往门外蹿,月禾急匆匆随手拽了件外披就跟着跑出去了。
“早去早回。”苏慧叹口气,倒了杯茶,放在桌上,回身,球已经没影了。
……
“你要找什么?”单云身姿挺拔,抱臂靠着书架,把静翕完全挡住了。
踮起脚,伸手够最高处的匣子,一次,两次,还是差了一点。
大手一动,匣子就落到眼前,静翕笑笑,“有劳大人。”
“这些腐旧档案,有什么用处?”单云一身官袍裹在身上,看着不知怎的,有些别扭,好像一个应该披铠甲英姿飒爽的人物,硬是穿了一身书生袍一样,怪异。
“大人别问了,我家姑娘想事情的时候不会理你的。”月禾握着一个九连环,玩得起劲,她识的字不多,不能帮忙,但至少可以避免这个高高大大看着十分严肃的大人捣乱。
静翕没打算带月禾出门,是她执意跟着的。青泠则以暗卫的身份,遥遥跟着,并未露面。
腐旧的册子,落满灰的书匣,静翕算是明白吏治的弊端了,但是也好,至少,少有人迹表明,很可能有些东西没被毁坏。
静翕翻看了大半个时辰,月禾玩够了九连环,靠着书架睡了过去,不时因为抖落的尘打个喷嚏,转个头又睡了,单云依旧靠着架子,不时帮忙拿高处的书匣子。
静翕又翻开一本册子,瞧了几眼,眉头微蹙,“大人?”
“嗯?”单云拎着一本地图册,面无表情地回应。
“劳你看看,刚刚拿这个匣子的地方,有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静翕抬起一根葱似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单云走过去,脚尖轻点地面,腾了起来,落地,依旧没有表情,“没有。”
“看清了?”静翕攥着手中的册子。
“看清了。”质疑他?
贝齿轻咬下嘴唇,“府衙遭过劫么或是遇过火么?”
“据我所知,没有。”这丫头在查些什么?
“今日叨扰大人了,多谢相助,白……芣苢深感于心。”静翕福礼。月禾虽然睡着了,却很机警,稍有动静就睁开眼瞧瞧,确认静翕无碍,才阖眸,这次睁眼,见静翕要走,赶紧跳起来跟上。
“虽不知你在查什么,但最好先不要与薛家牵扯上比较好。”单云把盒子放回原位,背对着静翕,沉声道。
“嗯,芣苢知道。”静翕拉着月禾,从角门离开了府衙。
“在城里先随处转转,一会儿再决定去哪儿。”静翕吩咐车夫后,钻入了宽敞的马车。
时间上对不上,静翕攥紧了帕子,那个幕后人若是陷害她家在先,那么先帝驾崩,新皇年幼,登基时动荡不堪,当时新帝皇叔谋反,地方也多有不平,为什么这个幕后人不趁机造反,更何况他手中很可能掌握有先帝非皇室血脉的证据,没道理等到天下几乎承平之后再反啊。
总不会是皇帝的叔叔才是那个陷害她父亲的人吧?那就是已经反了,却没成功?可若是他,知道先帝血统未必纯正,新帝根本没可能登基成功罢。
曾家原本家势并不算大,只因助新皇登基,才一跃成为重臣,就算皇帝忌讳他如今势力重大,与梁家相互牵制一时也不会有意削弱他的权力,曾家没有反的理由和条件啊?可是账本是谁换的呢,为什么是曾家入了狱?
难道是两拨人在先后造反?新的人只是凑巧借用了当年的冤案?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府衙的卷册上,那个娶了公主的薛家最出色的人,只有一句话介绍,三元及第,景风四年,娶栖霞公主,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三元及第,怪不得可以娶了公主,可这样的人,缘何没有入京为官?
不是最近替换的卷宗,所以薛家一直蛰伏待机?
静翕觉得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头,然后发现,顺着这个头,找到的不过是个死结。
势力太多,他们各为其利,行着并不光明的事,勾连久了,再也扯不开。
“姑娘,鸽子!鸽子!”打开帘子瞧着外面,本来因为没几个人还觉无趣的月禾很是激动。
鸽子……有什么好看的……鸽子?鸽子!静翕很灵活地挪动来,瞧着一群鸽子训练有素地往一个方向飞去。
微蜷手指,紧扣车厢,“停车。”
车骤停,掀起车帘,露出车夫圆滚滚的大脑袋,笑眯眯,“姑娘有事?”白银是也,白潇的贴身小厮之一,白潇很是大方的派过来给静翕跑腿,然而……静翕并不记得只见过一面的这个白银了,毕竟那时候满脑子薛家和公主的谜团。
静翕蹿出来,跳下马车,“把马卸下来。”
“什么?”白银本来打算好好露个脸,让这个未来的白府大小姐,王爷夫人,好歹记着点他的好,没想到,她跟他正正经经说的第一句话是“卸马”?
见白银愣着,静翕手起刀落,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丝毫不似弱女子,翻身就上了马,转瞬人已经蹿出去了。
白银怔愣了一下,赶紧一拍脑袋,喊了声,“快回去——”报信。
末两字卡在喉里,因为一道灰色身影如电,嗖地一下从车厢后蹿了出去,上了那马,坐在静翕身后。
“那是泠姐姐。”月禾扒在车厢门口,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瞧着白银,“你是将军府那个人?”
“你认得我?”白银晃晃大脑袋,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么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了。
“我是那个小乞丐。”月禾比划了一番,叫白银回忆起来了。
“是你。”还真是人靠衣装啊。
“快回去报信呀。”月禾轻盈跳落车厢,拍拍白银的肩膀,然后,一溜烟,也跑远了,只留下一个“车夫”对着只剩车厢的马车无奈叹着气。
青泠的骑术很好,马很快,不至于被鸽群落下太远,好像她也很了解这儿的地形,避开了喧闹的大道,走的都是些僻静的小路,这样就不用耽误时间了。
追了一阵,静翕觉得身子又似被颠散了,忽然发现鸽子尽落。
“那是哪里?”静翕话音未落,忽地一大片鸽子飞起,四散开去,她不知道那只鸽子是她一路追寻的那一群里的。
好计策!这样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传信用的信鸽也无益,这一招来得措手不及,没有人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青泠却沉吟了一阵道,“这是慈云寺后山。”
慈云寺!静翕浑身绷紧,本来颓败的心情以极快的速度缓和了过来,“我想去瞧瞧。”
青泠没说话,一抖马鞭,以一种静翕可以接受的缓慢速度,骑往了近处的一处小屋,停在大树边,把马系好,跟着静翕步行而去。
寺庙附近有许多地,由寺庙中的小和尚和附近的农家来耕种,比给富家大户耕种实惠得多,寺庙也会不定期发些粮食给穷苦之人。
“施主。”一个小和尚坐在小屋前,如今是隆冬时节,并不需要耕种,他只是来守着地,以免有不法之徒闯入佛门圣地。
静翕很恬静的施礼,“刚才瞧见寺院飞起了许多鸽子,是养来放生的么?”
小和尚回以温和的笑,“那是四师叔养的鸽子,可以听令绕着寺院飞,逢些法事,众人唱经之时,会放出来。”
静翕回身扯了扯青泠的衣角,一副小孩子见到好玩事物一定要去看一看般的表情,撒娇道,“泠姐姐陪我去瞧瞧好不好?”
“今儿是城南大户元家在祈福,姑娘可去沾沾福气。”小和尚年纪不大,许是了解静翕这种雀跃的心情,很好心地给她做了介绍。
“好不好?”小手又摇了摇。
青泠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功用,只得收起作为暗卫素来板着的脸,“好。”
静翕欢欣鼓舞地在前面跑着,拽着青泠,只是穿过田地,转进角门,一下子就褪去少女欣悦,沉静如水,气韵悠然了起来。
就算那个人的计策很好,在这儿利用乱飞的鸽子迷惑追查之人,就说明,这里一定有帮忙的人。
那么,元家祈福,诵经放鸽子,就很有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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