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百花梭影
已是中午,园中摆好了一围一围的酒席。席上自是珍馐佳肴,任君选择。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席上没有酒。
没有酒,如何赏花?如何成宴?
众人带着满腹疑惑入了席。
楚枫偷偷瞄了一眼,那个古怪刀客亦坐在一席,席上全是那些奇形怪状蒙混进来的市井之徒,所以他坐在那里也不显眼。
赵冲摇着扇子来到园子中央,微一拱手,道:“蒙各位赏脸,莅临府中赏花,不胜荣幸。小生府中还藏有一盆水仙花,请各位一赏。”
说完拍拍扇子,马上有人捧着一盆水仙花走来。
只见这盆水仙花半人高,花叶碧绿高挑,开着两朵雪白花儿。
大家一时纳闷:这盆水仙虽也好看,但与园中随处可见奇花异草相比,实在不怎样,赵世子为何单独把这盆花拿出来示人?
忽有人奇道:“这花盆怎没有水?”
大家这才注意到,花盆没有水,全是鹅卵形小圆头。
众人又纳闷:花盆没有水,水仙花如何生长?
“哎呀!这是一盆玉雕水仙!”终于有人看出端倪了。
原来这是一盆用青白玉雕成的水仙。叶子是用青玉雕成,花是用白玉所雕,竟然以假乱真。
赵冲得意道:“这盆水仙府中已收藏多时,不敢自珍,特籍此花会献与各位鉴赏。小生还有一株葡萄,还请各位赏鉴。”
马上又有一人捧着一白玉花盆走来。
花盆栽着一株葡萄,缠绕而上,绿叶片片。葡萄树藤是用花青玉雕成的,叶子是用翠玉雕成的,然而,微风吹过,片片绿叶竟然随风飘扬,可见那雕工是何等精妙。
更让人吃惊的是,绿叶飘起,露出了一串紫葡萄,是用极之罕有的紫玉英雕琢而成。每一颗葡萄都有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单是一颗葡萄已是价值连成,何况是一串!
众人惊叹连连,连公主也轻呼道:“紫玉英乃天下奇珍,极之罕见,连宫中亦仅有两枚,想不到赵王府竟有一串紫玉英葡萄!”
“你喜欢?”楚枫问。
公主笑笑,摇了摇头。
这时,又有人捧着一座佛塔、一株青玉树以及一盏灯走来。
赵冲慢悠悠道:“这七宝琉璃塔、乌金青玉树和这七仙流光灯是长王子和二王子得知府中要举行花会,所以不远千里送来助兴的。小生同样不敢自珍,请各位同赏。”
本来,论珍贵,就算这三样加起来,也不及紫玉英葡萄十之一、二,但赵冲有意点出是长王子和二王子送来的,那就意味深长了。
这时,赵王爷出场了。
他捋着胡子,面含微笑,道:“各位一定十分奇怪,席上菜肴毕备,为何无酒?其实小王早备好薄酒,好让各位把酒赏花。来人,上酒!
“轰!轰!轰!轰!”
在王府花园内,赵王爷令人上酒,马上有四名彪形大力士抬着一个巨大方鼎而来,却仍然举步维艰,每踏一步,地面都要震一下。从四人深达数寸的脚印可以看出,这大鼎究竟有多沉。
四人小心翼翼将大鼎放下,马上飘来一阵阵甘醇酒香,原来大鼎装满了美酒,乃是六曲飘香。
大家并没有留意酒香,因为所有目光都被这大鼎吸引住了。
鼎高七尺,青铜铸造,鼎腹长方形,鼎身四面以云雷纹衬底,饰以饕餮纹,上竖两只直耳,下有四根鼎足,重愈千斤,立于地上,雄伟浑厚,有不可动摇之势。
楚枫心下奇怪:这赵王爷上酒,也不用花如此力气搬来这么巨大一只方鼎吧?
兰亭小声惊呼:“是司母戊……大方鼎!”
众人亦认出这鼎了,一下子沸腾起来,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楚枫吃惊道:“真是司母戊鼎?”
兰亭点头道:“从形制和纹饰看,必是此鼎。亦只有此鼎有如此雄伟浑厚之势。相传该鼎是商王武丁的儿子为祭祀母亲而铸造,铸有‘司母戊’三字。据闻此鼎已经失落多时,想不到落在赵王府中。”
这时,赵王爷手屈指轻轻一弹鼎身,震起一阵浑厚沉缓的响声,古老深邃,带出岁月沧桑的气息。
众人即时静了下来。
赵王爷道:“上天赐福,小王在求雨之前,偶获此鼎。小王知此乃祭祀神器,所以在求雨当日,小王亲携此鼎至绵山之巅,焚香跪拜,祈求上天赐雨晋阳。没想到风云骤至,甘雨随降,真是上天感应。”
众人一听,登时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当日有如此重器祭祀,难怪求雨得成。”
“既然这样,不如明年求雨改在绵山举行。”
“绵山高峻,正与神人相近,再以重器祭祀,上天一定有求必应。”
“对!有求必应!”
也不知是不是收了赵王府银子,这些人一个劲附和着。
盘飞凤冷哼一声:“真是厚颜无耻,竟然把求雨之功揽到自己身上!”
楚枫连忙拉了拉她衣袖,偷眼望向晋小姐,晋小姐神色不动,只淡然看着。
赵王爷听着众人议论,依旧一脸微笑,过了一会,乃把手轻轻一挥,众人便静下来。
他道:“求雨得成,全赖上天恩赐,小王何有尺寸之功。好了,现在就请各位把酒赏花。”
马上有数十丫鬟鱼贯走来,托着托盘,上面放着酒杯,来到大鼎边,自有另一丫鬟将鼎内之酒舀至杯中,再端至各席。
如此往来,每一席都端上酒了,鼎中尚存半鼎酒,这鼎确实大。
赵王爷又道:“饮酒必得歌舞助兴。小王特从秦淮影月仙舫请来两位仙衣前来歌舞,以为花会助兴!请!”
话音一落,一声琴音清妙响起,丁玲、丁珑姗姗而来。两人内著纤罗彩衣,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云水裙,盈盈细步,两名乐伎在左右调弦相伴,前面又有两名美人散花引路,仿似仙姬登临。
丁玲、丁珑向众人盈盈一拜,莺声道:“各位官人,有礼。王爷不远千里邀请我们献舞,我们不敢怠慢,仓促之间,胡乱编了一支百花梭影舞,希望可以稍为各位增添雅兴。”
说完向两名乐伎点了点头。两名乐伎纤指微按,轻拨琴弦,韵律顿生。
丁玲、丁珑长袖一舒,纤巧曼妙的身姿便在百花丛中穿梭曼舞起来。那轻盈舞步,如风拂杨柳,又如燕飞翩跹,时而绕树而旋,时而倚花而赏,或迎风而摆,或逐水而流,回头一瞥,却是万种风情。真个“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众人一下被吸引住了,端着酒杯的不晓得放下,咬着肉丸的不晓得吞,提着筷子的不晓得夹菜,眼中除了丁玲、丁珑曼妙身影,再无他物。
只见丁玲、丁珑曼转轻舞,转到一荷花池边。水面上零零落落铺着数片莲叶,田田碧翠。两人脚尖一点,竟飘落一片莲叶上,莲叶微微一颠,泛起微微水波,悠悠荡漾。
两人身形再一飘,又飘落在另一片莲叶上,然后再飘,竟点着莲叶一直飘到了荷塘中心,立在一片莲叶上。
丁玲提起了左脚,丁珑提起了右脚,均单脚直立,再提起脚跟,仅以脚尖点住荷面,然后一转,互相绕着对方交旋起来。
修长的衣袖被身形带起,绕着两人转出一圈圈,而脚下那片荷叶竟亦跟着旋转起来,带起一圈一圈涟漪,向外漫去。
众人已是神迷意夺,神魂颠倒。
楚枫十分惊讶,丁玲、丁珑怎会有这般高超轻功?再一细看,恍然大悟。原来那一片片铺在水面的荷叶是暗的有木桩在水下支撑。
尽管如此,没有超绝舞姿,也别想在这上面旋舞。
楚枫偷眼望向那个古怪刀客,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双眼虽然是望着荷塘,却如同死灰,也不知是不是在看。
再看看赵冲,只见他盯住丁玲、丁珑娇俏身姿,双眼散着一种异样的兴奋,就好似一头豺狼看着嘴边的猎物一般。
楚枫暗的生起一丝不安。
众人正看得如痴如醉,“铮”琴声嘎然而止,空中沉沉响起一声佛号:“无量寿佛!好舞姿!”声音浑厚无比,仿自九天传来。
紧接着一个大喇嘛从天而降,双目蕴含法光,飘然落于场中,高大魁梧的身形没有扬起一丝灰尘。
萨迦叶!
楚枫暗吃一惊,这喇嘛竟是藏密佛护萨迦叶!
“王爷!老衲有礼!”
萨迦叶单掌竖起,向赵王爷行了个礼。
赵王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旋即回复,微微笑道:“不知那一阵香风,竟把佛护法师吹至小王府中?”
萨迦叶道:“老衲闻得王爷府中举行花会,老衲一时色起,所以来凑个热闹,顺便与故人叙叙旧。”
赵王爷哈哈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看来大师修行已达空明之境了。”
“依老衲之见,王爷修行亦入化境之中了。”
“哈哈哈哈!大师过奖了。小王不过小小王爷,如何敢跟大师谈论修行。大师不嫌府中凡花俗草,不远千里前来观花,实在小王之福。大师,请!”
马上有人捧来一个蒲团,在萨迦叶身边放下。
萨迦叶没有坐下,缓缓道:“老衲不速而至,只怕破坏了贵府宾客雅兴,老衲当罚酒一杯。”
他说完,走到大鼎前,伸手执住一只鼎足,向上一举,竟举重若轻,将还装着半鼎酒的大鼎轻轻举了起来。
哗!众人简直目瞪口呆,连楚枫也暗自心惊:大鼎本身就重愈千斤,再装着半鼎酒,其重量可想而知,萨迦叶竟然轻描淡写便举了起来,内力何等惊人。
这还不算。萨迦叶单手举着大鼎,竟然将大鼎当成酒杯,放至嘴边,轻轻倾侧,一丝酒柱流出,不偏不倚落入口中。
哗!众人更加不敢相信!
萨迦叶喝了一口酒,道:“好酒!如此美酒,王爷不尝,实在可惜!”
说完手掌一推,大鼎凌空飞向赵王爷处,简直就等于一座大山压去,众人失声惊呼。
赵王爷却一脸微笑,左手一伸,稳稳接住了大鼎,身子甚至连晃动一下也没有。他同样以鼎为杯,喝了一口酒,道:“确是好酒!”
说完一挥手,大鼎凭空飞起,“轰”稳稳落回原处,竟然没有溅起一滴酒。
萨迦叶单掌一竖,道:“王爷之威,尤胜当年。佩服!佩服!”
说完盘腿坐在蒲团上,一脸祥和。赵王爷亦坐回椅子,一脸从容。两人相距数丈,遥相对望,面带微笑,真如老朋友相见叙旧。
“噔——”
琴音再度响起,丁玲、丁珑已经从荷塘返回,就在萨迦叶和赵王爷中间起舞,舞姿依旧婀娜曼妙。
萨迦叶和赵王爷微笑着望着两人起舞,又似是根本不曾看到丁玲、丁珑,只是望着对方。
园子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噔噔”琴音,气忿有点压抑,两名乐伎拂动琴弦的手指变得局促不安,琴音也显得喑哑起来,甚至错音频出。
丁玲、丁珑美妙轻盈的舞姿开始变得迟缓凝滞,每一下转动挥舞都似有千钧之重,额角汗珠一粒粒冒出,显得不堪负荷。
楚枫知道,她们是受不了赵王爷和萨迦叶之间那种无息无形的压力,虽然不是杀气,同样让人窒息。
丁玲、丁珑开始喘气,脸颊涨红,动作更加滞涩,却又不敢停。
楚枫暗自着急,知道她们已经抵受不了,这样下去必会窒息而死。
赵王爷忽然开口道:“两位仙衣歌舞已久,也累了,请先稍事休息。”
丁玲、丁珑如释重负,身形一顿,却几乎软倒,连忙顺势向众人一躬身,带着两名乐伎急急退下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