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家店的衣服大多是先做后卖的,而且买主大多是穿着考究的富贵人家,所以摆在这里的衣物不仅要保存得当,定期下架放久了的没人要的衣服,还不准试穿,只能通过专工亲量尺寸来判断合不合身,这样虽然比量身定制要麻烦得多,但盛衣坊里的样式却足以吸引那些大家小姐不惧麻烦甚至不吝银钱。
这里粉色系的裙装居然占了四分之一,叶莺自动忽略。
她拽着言成安的手臂,借机挪离自己的腰,怕他不肯,顺势地摇着他的手臂,仰起头笑嘻嘻的,有些撒娇地问道:“言成安,你喜欢我穿什么样的啊?”
言成安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她甜甜的笑,挑眉道:“粉色的吧。”
“……”叶莺深信,这丫绝对还在傲娇,她不信他没觉察到自己对粉色的抗拒。
于是她立马放开了言成安的手臂,不再理他,拉着青瑶到处看看,又随便问一下,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主意,但多一个品味尚佳的女子的建议也是不错的。
淮京,皇宫,玉芙宫。
富丽堂皇金华熠熠的殿内,此时气氛却有些僵冷,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华了,压得人喘不过气,还带了灰蒙蒙的颜色,连外边的艳阳都透不过来的灰。
薛贵妃正高坐殿上,身着艳丽的枚红色长裙,袖口和裙摆均绣着淡粉色的牡丹,银线勾勒祥云几片,胸前的淡黄色流云锦裹胸绣着一朵盛放的妖艳牡丹,是最为精致诱惑的一处。
她向来姿势从容不迫,雍容华贵,此刻却端坐着,浓妆艳抹的脸庞妖艳却带着连皇后都不及的威仪和气势。
底下的宫人只要瞧上一眼便要颤抖,忍不住跪服,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权倾后宫风华绝代却也手段狠辣雷厉风行的薛贵妃。
殿下跪着的人,不止是薛贵妃的心腹宫人,还有东宫太子——宇文乾,他的身旁正立着一个暗红色的小瓶子。
“乾儿,你这是何意?”上头的女子语气冷冽,字字如针似箭,“本宫都是为了你好,什么时候害过你,母蛊植体之后只会对身上带有子蛊的人有效用,你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你知道为了这一对蛊,本宫花了多少精力吗?”
宇文乾只是略微低了低头,仍沉默不语。
薛贵妃顿了顿,看他还是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眼神里怒气更胜,略微思索之后继续道:“宇文乾,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舍不得让哪丫头失了心。”
宇文乾突然浑身微微一颤,却只是一颤之后便迅速调整好,继续一动不动地低头跪着。
只是这一颤虽短暂,却逃不过薛贵妃那双欲把他看穿的眸子。
“本宫原以为你已经长大了,所以才慢慢地尽量由着你按自己的想法办事,结果,呵呵,你还是那么蠢,告诉你,纵使你以前多么聪明,一个情字便能让你变得痴傻无比!”
情?宇文乾神情蓦然有些恍惚,似乎思绪也随着这一充满复杂情绪的字眼飘向虚无,纵使上头的薛贵妃眼神多么凌厉也镇不住。
薛贵妃深吸一口气,良久才道:“如此看来,你若不愿,便只能直接毁了她了。”
宇文乾浑身一震,愕然抬头看向她,没有什么不可置信,因为这才是她一直以来的风格,他满脸都是意味不明的惊恐,年少的他曾无数次流露过这样的表情,但此刻惊恐之外多了些茫然。
若是外面的人看到高贵无比的太子殿下这幅姿态,一定会惊讶得不亚于看见北斗南现。
空气静默许久,薛贵妃已经丢出了杀手锏,就看他的决定了。
宇文乾低头,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地上那个暗红色的小瓶子,里面不仅是腥臭的血,还有恶心的蛊虫,不,这些都不是他怕的,从小便被迫接受的东西,怎么会怕?
他怕的是被这虫子牵动着的女子,怕她从此不再是她,怕曾经看见的属于她的独特风华再也不见。
世上独一份的,让他怦然心动念念不忘的风华。
旋即他又想起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后宫暗中的掌控者,她的母妃,这么多年来手染鲜血无数,她要人死,人必死,却不得好死。从小到大,他谁都不怕,唯独怕她。
思索良久,他最终还是朝那抹暗红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百里之外的庐州,盛衣坊。
叶莺跟青瑶一边聊着一边挑裙装,气氛颇和谐的样子,言成安一直默默在后面看着,在叶莺不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自然都是淡然浅笑着的。
所谓傲娇,其实就是故意让人知道他在耍脾气,人不看,自然可以休息一下了。
隔间里一直坐着一位大娘,在角落做着女工,看叶莺大概挑好之后,才拿着量衣尺过来为她量身。
量身之后,大娘指出哪几件是最合适的,叶莺从中把她指出来的四套都要了。
其中她最中意的便是一套浅橙色对襟齐胸襦裙,样式简约,颜色却让人觉得暖意十足,裙摆绣了朵朵芙蓉瓣,由上至下,由疏变密,活泼灵动,又不失雅韵。
叶莺转突然过头去问言成安:“好不好看?”
言成安不知道她会突然转身,嘴角还停留着一抹温和的笑,于是便这样笑着,道:“好看。”
叶莺笑得大眼都眯成月牙,伸手随意拍了拍他胸膛,道:“看吧,不一定要粉色的!”
言成安看着她灿然一笑,然而转瞬间却发现叶莺的表情突然僵了,他眉头不禁皱起。
叶莺只觉得一阵刺骨的痛突然从心口直接破开,瞬间传遍全身体骨,她浑身一僵,忽的一股腥甜涌上来,她心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已铺开一片鲜红,染上言成安月白色的衣襟,越发触目惊心,她顿时又浑身一软,手里的裙装掉在地上,也染了些许斑驳红点。
“丫头!”言成安大惊失色,厉声叫喊,顾不得衣裳鲜血浸染,立马托住她软下去的身子,盯着她渐渐无神的眼睛,还有越发苍白的脸色,脑中轰然一响,天地此刻无声,大脑一片空白。
隔间里的人都慌乱起来,言成安猛然回过神来后,立即抱起叶莺,大步走了出去,却在出去之前用意味不明却冰冷异常的眼神看了青瑶一眼。
青瑶被那一眼看得一颤,在原地怔了半晌,苦笑着,眼里突然便噙满了泪水。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意的,她却当他从来不知,来安慰自己的柔情空付。
她虽心里对叶莺不服气,确实有过些许想法,可她哪里有胆在他面前造次,他却以为是她做的。
言成安走出盛衣坊之后直接向韶音苑奔去,稍稍冷静下来后才晓得给她把把脉,却专注地感受了许久她的脉象都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只能确定不是中毒。
他又给她喂了颗九转雪莲丹,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这样,九转雪莲丹有胜于无。
他疑惑地放开了按在她腕脉上的手,转眼已至临水阁,他把她抱上阁楼去轻放榻上,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染了殷红的唇在苍白之下如一朵妖艳的罂粟,令人惊心,仿佛那娇小纤细的人儿随时会凋零不见。
芒部暗卫们一路跟着,回到这之后自动现身,知道自家主子必定会有吩咐,十几个黑影肃然单膝跪在言成安身后,气氛冷峻。
言成安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头对着一干手下,面容冷沉,气势凌冽,真正如云巅之雪一般,冰冻方圆半亩地。
还未等他开口,阁楼外响起一阵步调急迫却步伐轻微地脚步声,言成安突然望向门口,表情愈加冰冷,似在等待着某个必要的解释。
芒部的人都知道盛衣坊里的事情,听脚步声便知是女子,如此焦急只能是当时与叶姑娘最近的青瑶。
青瑶在言成安之后一路狂奔回来,即使一路上泪流满面,惹人侧目,她也不敢慢上分毫。
一路回到临水阁,她自知等待着她的是如何沉重的压迫,但还是一刻不停地踏上了楼阁。
她进到临水阁之后,看也不看上边的人一眼,径直跪下,以头抵地,直接道:“青瑶跟在叶姑娘身边,却保护不力,请少主责罚。”
她行了最重的跪礼,代表此刻只有严格意义上的下属青瑶,声音有些凄凉,有些颤动,语气却坚定,坚定地承认自己保护不力,以此来坚决否认是自己动的手脚。
言成安眉头一皱,看着稽首跪地的女子,脸色晦暗不明,思忖良久才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他当时一直在她们身后看着,青瑶若是真有什么他应当看得出来,虽然她离得最近,她也很有理由,但连他自己都没有看见,况且青瑶这些年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反而事事稳当,不然也不会被他安排做韶音苑明面上的老板。
他就算再摸不着头脑,再不得冷静,也不该如此随意定她的罪,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恐寒了人心。
青瑶忐忑已久的心终于得以稍微平静,心伤却仍在,默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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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毛病,不解的往后
垂死复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