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还在闻香兴叹,望着帐顶发呆,忽闻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来了又走,但香味却只更浓。
不过再香,她也只能闻出最明显的鱼香味,其他不知名的香,也很诱人呐!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则越来越近,叶莺微微地笑了起来,屏风忽的一下被人拉开,现出言成安端着汤碗的身形,他身后的大圆桌上还摆着别的东西,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看不见的香气,让人安然的气质以及温暖的烟火气息。
言成安站在那里看着她尚未敛去的微笑,一时怔然。
听闻她被救之时已绝望至心生死志,曾见她浑身伤痕不能动弹地僵躺一夜半日,总念她往常安好无忧时偶尔调皮又满足的笑。
从不奢求她醒来时能心平气和,做好了安慰她的情绪、面对她的责备然后好好哄她的准备,却不曾想,第一眼看见醒来的她,竟是这如此欣然又满足的微笑。
这一刻的笑,比日月星辰还耀眼,较冬阳春水更温暖,如磐石般稳稳镌刻心上,即使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也未能从心头磨灭这一刻印记。
“发什么呆?我饿了!”叶莺见他呆立许久,神色怔然,忍不住嗔道。
言成安闻言忍不住笑了,端着香气喷薄的生鱼汤走过来。
跟在后面的小婢女上前来轻轻扶起叶莺,让她倚靠着床边半躺着,伤口一动便疼,她缓缓起个身都呲牙咧嘴的,偏偏自己还要笑自己,看起来又皱眉又笑的,古怪得可爱。
言成安坐在床沿,舀了一勺生鱼汤,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再慢慢喂给她。
“丫头,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要是敢嫌弃,我以后就天天做,逼你天天吃。”
叶莺尝了一口,只觉味道美极,还回味十足地把咂嘴,想都不想便回道:“那我岂不是要嫌弃死。”
言成安听了简直心里乐死,以后把这丫头捆在身边岂不是更容易,天天言氏独家美食伺候,让她乐不思蜀。
“来,再来一口。”
宇文乾好容易处理完外边的事,又在皇宫的太医院转悠了一圈,搜刮了不少好药回来,正想到桃花居看看叶莺醒了没,结果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小厅的圆桌上摆了好几样别致的吃食,赤小豆冬瓜生鱼汤、养心粥、瘦肉猪肝香菇芥菜粥和几样精致清淡的小菜,色香俱佳,不知味道如何。
他再往里走,内室的屏风被拉开,便看见一副温馨却让他有些不快的场景。
神色温和微见喜色的女子半躺在床上,低头温顺地喝着坐在床沿的白袍男子递到嘴边的汤,男子的侧脸也如月光般柔和,他们之间似有着他人不可随意侵入的屏障。
他低敛着眉眼走过去,走到床前笑道:“你可算醒了。”
叶莺抬头见是宇文乾,很是惊讶的样子,眼神里带着疑惑和防备。
宇文乾仍在笑,反正他总是在笑,谁都看不透隐藏在笑面之下的心思,是悲是喜只有他一人知。
“是这样的,你误闯入谷中,被……本太子手下的守阵狼所伤,深感抱歉,特留在此谷中别院养伤。”
叶莺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谷中玄妙竟是宇文乾背后操控,也没想到竟是他救了自己,旋即淡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太过有愧,毕竟是我误闯贵地在先,我还没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呢。”
“谢就不必了,安心养好伤便好。”宇文乾摆摆手,看看旁边站着的婢女,又转向言成安,语气晦暗不明地道:“照顾叶莺自有最得力的婢女负责,何劳言世子亲自伺候。”
言成安手里仍一下不停地喂着叶莺,叶莺也就着汤勺一口口喝着。
“言世子,要不让奴婢来为叶姑娘喝吧。”
“她想让我伺候我就伺候,管那么多干嘛?”言成安这时才凉凉地回了句。
叶莺庆幸这时刚好咽完一口汤,不然非得呛着,她瞪了言成安一眼。
“哦?”宇文乾探究的眼神转向叶莺,看她神情不自然,又似笑非笑道:“本太子看着不像啊。”
“你们再吵我就自己喝。”
宇文乾:“……”
言成安得意地笑笑,又递过一勺汤,“丫头,消消气,有些人只是嫉妒而已。”
“你丫也闭嘴!”
言成安:“……”
宇文乾嘴角扯开一点笑,转身走到圆桌旁,看见桌上刚好还有一只空碗,想起自己赶回来之后还没吃什么东西,这些又做的实在精致诱人,便要盛上一碗给自己。
言成安恰巧在这时喂完了生鱼汤,正要去盛碗粥来,便看见太子殿下正在喝粥,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太子殿下就是这样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的?”
“什么别家的,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本太子的,一碗粥有什么喝不得?”
宇文乾疑惑,旋即转念一想,莫非这些东西都是他做的?那更得吃了,味道挺不错。
言成安怒瞪他,伸手便要夺碗,迅疾得让人猝不及防。
宇文乾及时地偏头一让,粥都没洒出一点,早就预料了这家伙会这样。
一碗粥莹莹如玉,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杂色,宇文乾又悠悠地喝了一口。
“言世子在这又吃又住的,何必还对本太子吝啬一碗粥?”
“嘁!谁敢吃你的东西。”言成安连尊称都懒了。
“难道这些食材不是本太子的?”
“我给了银子。”
宇文乾错愕,下意识地问了句:“在哪?”
“这里!”
空气突然一紧,几片金叶子如利箭般迅猛破空而来,小小金叶子,被附上了内力,顿时不可小觑。
宇文乾立即抱着粥碗退出门外,金叶子打到门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他捧起粥碗再一仰头,再放下来时粥碗已见了底,还贱兮兮地晾给言成安看。
言成安怒,还没人敢随便吃过他做的东西,今天非要让这小子知道教训!
他愤愤然冷哼一声,顿时掠出门外跟宇文乾缠斗在一起,两人都不弱,出招皆是大开大阖,门外顿时劲风四窜、鸡飞狗跳,挂在树上的大桃子都落了许多。
言成安认真起来,宇文乾没多久便落了下风,挨了几下。
言成安自然都是挑一些非要害却疼痛感剧烈的地方,宇文乾被他气得大怒,从昨晚一直积到现在的气一下爆发,忍痛发招更猛。
一个小婢女小心翼翼地靠近战区,大声喊道:“叶姑娘说,两位吵了她清净,请到院子外边打!”
两人一怔,同时停下动作,扭头不看对方。
言成安神色若无其事地往小厨房走,刚才宇文乾用了他的碗,他得重新去拿一只。
宇文乾则出了桃花居,他不能离开行宫太久,免得引起麻烦。
院子里平静下来后,几只小麻雀从树梢飞下,欢快地啄这地上的大桃子。
——
左相大人很郁闷。
今天早上,有个人过来送了一副画给他,他好奇地打开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吴远道的《一一风荷举》啊!大师最珍贵的遗作之一!
不过,是前不久才入了国库的吧,他平时就爱好这些东西,宝物的动向自然清楚。
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个送画过来的灰衣男子。
锦斯忙冷汗涔涔地解释道:“叶小姐昨晚在林中被太子殿下的手下误伤了,现在正在行宫外一山好水好的宝地养伤,请大人不要太牵挂,太子殿下承诺,半个月后必定会将叶小姐安好无恙地送回。”
叶相惊得愣住,锦斯看着他神情,觉得再待下去情况不妙,于是没等叶相缓过神来,迅速退了出去,消失不见。
叶相复而看向那副画,只恨不得撕了!
他立即出门去,往裕兴宫走,去到之后却被告知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最近闭门谢客。
这不是明摆着要躲着他吗?!
去找皇上?算了吧,估计只会赏他点银子安慰,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也不好。
简直欲哭无泪,他就这么个女儿,上次在言成安那养伤,养出个师父,天天厮混一起,这次又要在宇文乾那养半个月,是要给他养出个女婿?
不行!绝对不行!
她回来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教育她,太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周祁也很郁闷。
周飞给小老虎去了个名字——乖乖,小老虎欣然接受,但乖乖不乖,立即跟周飞那捣蛋鬼混成了一对捣蛋鬼。
听闻叶莺受伤在闭关休养后,周飞放下了心,乖乖的腿经过处理后,虽不能跑,但随处走走也没问题。
于是,一人一虎招摇过市,搞得被猎回来但没死的猎物们不得安生,庭院里鸡飞兔跳,不得安宁。
乖乖有肉吃,生活也美滋滋,自然不会无故伤人,只是它终究是只老虎,总有人因害怕而绕道而行。
直到下午的时候,周飞正在外边溜虎,被宇文邾见着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宇文邾还对乖乖贼心不死。
乖乖认出他,顿时浑身短毛都竖了起来,浑身防备的架势,宇文邾上前一步,它便怒吼一声。
宇文邾吓得顿住脚步,抖抖索索地指着地上的凶猛呃小老虎,怒道:“你你你这该死的畜生,居然敢对小爷我大吼?”然后又指着周飞的鼻子,大骂,“管好你家的小畜生,否则小爷饶不了你!”
周飞顿时怒了,要是没有宇文邾这狗屁东西,大哥和阿莺都不会受伤,他居然还有脸在他面前撒泼,哪一个皇家子弟像他这般既没用又娇纵?
本来宇文邾再如何也不关他的事,但如今他伤他兄友,欲夺爱宠,还指鼻骂他!
周飞虽未学武,但机关巧技天赋极高,浑身上下藏着自己做的暗器若干,制作精良,绝无二家。
趁宇文邾得意洋洋之时,他悄悄往袖口一按,细如牛毫的针极速射出,细到肉眼难见,快到难以追踪,几根针顿时没入宇文邾脖子。
宇文邾觉得脖子微痒,下意识地挠了挠。
周飞有些遗憾针上没加毒药,只淬了些让人皮肤发痒溃烂的东西,不过也够他受了。
好好受着吧先,宇文猪!
他抱起乖乖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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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回锅肉,好肥,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