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京的夏天潮湿闷热,正是群蛇繁衍的黄金时段,茗湖里本来是养殖有无毒的家蛇的,但毒蛇从来没人见过,况且还是那么多的毒蛇。
众家千金于湖边的各色花丛中边穿花扶叶边闲聊,此时离晚宴还有一个多时辰,正好用来赏花看景,闺中密友闲话八卦,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言皇后向来对这些晚辈随和,况且晚宴已打点好了,闲来无事,而明月公主在一旁央求她一起去外面转转,顺便看看定北侯家的顾小姐什么模样。
当今圣上仅有两个成年皇子,太子宇文乾为薛贵妃所出,长子宇文凌出生后德妃难产而死,养于言皇后膝下。言皇后进宫晚,但与陛下鹣鲽情深,只可惜生下宇文明月后因荣国公府之事气得一时病倒,却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故宇文乾早早便被立为太子。
如今两位皇子已到立妃的年纪,言皇后与薛贵妃为选妃之事费尽心思,各自心里皆有几番计较,正想趁着这次宴会敲定下来。而定北侯之女顾兰兮便是言皇后最中意的,听闻薛贵妃也有让她做太子妃的意思后,她欲趁早求得圣意,结果皇上几欲同意之时,薛贵妃恰好出现,还说宇文乾与顾家小姐情投意合私相授受,皇上只好说再看看。
定北侯手中握着虎贲营的军权,且极其宠爱顾兰兮,如今薛家权势愈大,皇上正隐约有提拔宇文凌以削弱太子势力的意思,两势相争,无论谁得了顾家女都将增加一份不可小觑的助力。何况听说这位顾小姐的才貌双全在淮京是出了名的。
听宇文明月这么一提醒,言皇后也有些兴趣,宴会上的才艺展示只能看才,看德还得看私下相处。待身边的女官查明顾小姐的所在之处后,言皇后没有摆出銮驾惊动太多人,携上宇文明月,身边跟着杜女官和几个婢女,走向众家千金聚集的湖边花园。
顾兰兮正为在种类繁多的花丛中找到一簇野生兰而欢喜,拉着好友细细赏评,“真是没想到这御内花园也能找到野生的兰花,我以前只在去郊外踏青时看到过呢!”
“是呀,以往只在林间石缝里见过这幽居的花儿,真是够特别呢!”一旁的右相家的小姐薛婉笑着附和。
言皇后顺着杜女官的指向看去,见一风姿聘婷的女子微微躬身,低头看石缝间长出的一簇野生兰花,笑容温婉动人,女子梳着流云髻,简约的素色兰花发饰衬得她清丽可人,身着淡蓝纱裙,裙底绣着一簇簇兰花,随步摇曳,几分生动。
果真是个如兰如麝的妙女子,别具一格的素丽风姿在素有淮京第一美人的薛婉面前不掩分毫,言皇后感到有些惊艳,准备上前去深探几分。
两女听闻背后的脚步声,停了交谈,缓缓转身,看见是皇后,惊得一愣后立马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你们不必拘束,本宫也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言皇后生怕惊吓到她们,温柔地笑着解释。
“啊……有蛇!好多蛇!”突然不远处传来第一声惊呼,紧接着是许多人混杂在一起的尖叫。
这边的几个人转向传出尖叫声的人群,正惊魂未定,这头一条一尺多长的小蛇突然从石缝间飞窜而出,直扑正怔然看着那边动乱的言皇后,身边的宫女们被那边的动静吓坏了,会些武术的杜女官又把防范中心放在那边,没注意到身后的蛇,电光火石间,站在言皇后身后的顾兰兮最先反应过来,奋力扑向言皇后,挡住蛇的攻势。半空中的蛇早已张开口疯狂地吐着信子,落到顾兰兮后背时直接咬上,顾兰兮痛呼一声,顿时倒下,此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言皇后刚被顾兰兮扑倒在地,而背上的女孩无声滑落,她吓得立马爬起,刚咬了顾兰兮的小蛇又发起攻势,继续扑向言皇后,被杜女官一把抓住七寸之处,甩了出去,见周围还陆陆续续有更多的蛇,几个人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杜女官拿剑护在皇后身周,见蛇便砍,其余宫女忙去帮着扶起晕倒的顾兰兮查看伤势,结果发现她面色发白,嘴唇发青,满头冷汗,不禁又吓呆了,刚才的居然是毒蛇,而且毒性不小!
很快,禁卫军便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堆太医和其他男眷,场面很快被控制住了,好在毒蛇不算多,基本上都是家蛇,真正受伤的人也不多但还是有几个宫女被剧毒的蛇咬死了,顾兰兮则被皇后下令用太医院最好的药先吊着命。
“皇上驾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进入殿中,后面跟着一群官员,其中就有将愤怒和担忧摆在脸上的定北侯,他已被告知顾兰兮已经在侯夫人的照顾下在偏殿躺着,匆匆向皇上请辞便往偏殿去。
“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阴沉着脸,双眉紧皱,眸光直直射向殿中众人,居高临下,众人都被压迫得不敢噤声。
言皇后跪到皇上面前,哽咽道:“皇上可要为臣妾和顾小姐做主啊……”
皇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缓和了脸色,伸手扶起她到身边坐下,“皇后先坐下,慢慢说。”
这个时候也只有言皇后能让皇上敛些许怒气了,众人听完皇后的叙述,不禁为顾家小姐的舍命相护感叹不已,连皇上的神色都带了些许动容,“传令太医院,不论用多好的药都要保住顾小姐,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拟朕旨意,定北侯之女顾兰兮,心怀慈善,聪慧敏捷,救驾有功,封为慧敏郡主,按例赏赐。”
“诺。”于公公不敢有片刻耽误。
“臣妾代兰兮谢皇上厚爱,不知那孩子何时才能醒过来亲自接皇上的恩赐……”言皇后忍不住用袖子掩了掩发红的眼睛。
“皇后也受了惊吓,凌儿,先带你母后回宫休息吧。”
“儿臣遵命。”大皇子宇文凌上前扶住言皇后,正欲离开,忽然刚进殿的禁卫军统领范智截住了他的去路,“大皇子殿下请留步,下官有些事需向殿下求证。”
宇文凌疑惑地看向他,“范统领有何事?”
“请问殿下可认得此物?”范统领将一个沾了些不明粘稠物的荷包拿至宇文凌眼前,眼神犀利。
宇文凌脸色一变,似乎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这确实是本皇子的荷包,”毕竟那个荷包是他之前常带在身上的,只是后来弄丢了,“只是不久前刚弄丢了,范统领是在何处捡到的?”
范统领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绕过他,半跪在皇上面前,肃然道:“启禀皇上,微臣率禁卫军绕湖搜查发现,湖边的草丛中隐藏了很多蚯蚓的体液,所以招来了蛇群,微臣还发现了一只废弃的木桶,木桶里有残余的蚯蚓体液以及……大皇子殿下的荷包。”说完便把那只荷包呈递至皇上眼前。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凌儿,嗯?”皇上隐约再次发怒,冰冷尖锐的眼神直刺宇文凌。
宇文凌心中大叫不好,忙跪下解释道:“这是儿臣前些天丢失的荷包,儿臣也不知为何会……为何会出现在什么木桶里……”
“你别想狡辩!你母后视你如己出,这么多年来教导不易,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混账事,还害得顾小姐中毒不起!”皇上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宇文凌大骂,额头青筋凸起。
言皇后眼睁睁看着事情变成这样,顿时慌了,也跪了下去,“皇上,凌儿素来温厚良善,定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这孩子我照顾了快二十年,什么脾性我再清楚不过了,求皇上明察。”
皇上看着皇后又快哭了起来,不禁心疼,有些怪自己实在是气急了,刚想松口,一旁默不作声的薛贵妃突然站了出来,说道:“皇后姐姐就是心太软,如今证据确凿,某些白眼狼是不值得姐姐如此袒护的。”
“哼!哪里证据确凿了,不过是一个丢失的荷包而已,本宫养的皇儿本宫自然要罩着,谁也别想诬陷他!”言皇后也强硬了起来。
皇上有些头疼,皇后平时虽温柔可人,但其实脾气倔得很,虽不像贵妃心思深沉,但沉稳不足,也是被自己惯的吧。
宇文凌眼圈有些发红,不忍心母后如此费力袒护,却又对当前的不利处境毫无办法。
而另一头,芸娘和周家兄弟正到处找叶莺。周飞本来是想找叶莺一起玩的,结果出了事后仍不见她回来,急了,连芸娘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便唤了周祁一同寻找,结果将花园和湖边饶了几圈,只发现一块染血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