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重振gl》 第42章 惊梦

    城中，人人皆白衣戴孝，眼圈红肿，白色的纸钱漫天。し赵凌月走到城中唯一的乐曲所在，秋风穿堂而过，挽联飘扬，顾启等人跪在黑黝黝的棺木前失声痛哭。

    赵凌月呆呆的上前，指尖划过冰冷的棺木。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躺在里面，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与她一起策马同游了呢。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与她说……”

    几个武将心中明白，纷纷退了下去。

    “但愿你，回到你的家乡了罢，人是有灵魂的，不是么。”

    一阵风过，吹的堂中烛火飘忽不定，温柔的微风拂过赵凌月脸庞，她眼中的泪水落在地上。

    “待我……”赵凌月说不下去了，她想说待她挥军北上，直捣黄龙，便来与韩澈作伴。但韩澈最后说的是，不要好战，要好好活着，一世安稳，若她的灵魂眷恋在此，听到自己如此说，会不安的吧。

    “来生再会。”赵凌月提襟跪下，眼中微有水光，怔怔的看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

    挽联飘扬，数星光点绕着赵凌月回旋，她的身体忽然也缓缓涌出一缕光芒，眷恋环绕的数星微光片刻，便于空气中消散，飘到不知何处的世界。

    时空的另一处，赵凌月倒在顾启的棺木前，一缕光点流出，与不知何处来的光点一起于空中回旋，最后汇为一股，穿过无垠的时空荒流，回归某个她想回到的地方。

    韩澈灵堂内，赵凌月倒在地上，两世的灵魂融合，汹涌而来的记忆冲击着她的神识。赵凌月陷入昏睡之中，似乎在消化那些记忆，又似乎只是太累了。她的身体旁，那缕光点依然执着的环绕，不肯离去。

    片刻后，挽联旁忽然现出一个诡秘的漩涡，气流翻转，内中无数光波汹涌，仿佛包藏无边星河，又仿若万古的洪流。片刻后，一个短发银衫的青年从内走出，双眼戴着似乎透明的镜片，却又反射着蓝光，看不清表情。

    青年透过镜片，愣愣的看着绕着赵凌月身体回旋的光点，随即走到棺木旁，一只手使力推开棺盖。

    棺木内，熟悉的容颜仿若生时，青年身躯微微晃动，缓缓将手伸进棺内。青年手上的戒指发出蓝色的光芒，棺内气流翻涌，韩澈的身体逐渐消失在动荡的气流中。

    青年收回手，缓缓将棺木合上，转身看着环绕赵凌月不肯走的光点，轻声道：“澈儿，跟我走。”

    “你如果还想再见到她，就……跟哥走吧。”青年近乎哀求的说。

    光点继续环绕了片刻，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散开飘起。青年呆呆的望着光点消失，转身沉默的走进挽联旁的漩涡中。

    隧道关闭，挽联垂下，灵堂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赵凌月再次醒来，随着韩澈的棺木，一路南下，到了齐朝历代皇室的陵寝之地洛阳。自古能臣良将皆能陪葬于帝王陵寝旁，她也是可以的。

    燕京一役，河北兵马副元帅韩澈身陨，金人趁机又来劝和，朝中大部分朝臣已经倾向于同意和议了。赵凌月返回汴京，第一件事便是向赵易请战。

    “陛下，臣妹欲领兵，直捣黄龙，为陛下献上呼延乞买人头。”

    “这……凌月，金人已同意以昔日边线为界，与我朝议和，为百姓计，还是应避免干戈……”

    “几百年后，女真后裔将入主中原，奴役汉家百姓，为长远计，当免除后患。”

    “……此等虚无缥缈之事，何需顾虑？当今天下形势，当尽快免除战火，还百姓安宁。”

    赵凌月暗自冷笑，陛下果然不在意这些，中原帝王不在意百年后百姓被奴役的，除了不顾家国天下便是已看透各民族斗争不过是无谓的历史，很明显赵易属于前者。

    而赵凌月属于后者，本不执着于直捣黄龙，然而为了报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陛下觉得，韩郡主身陨，作何计较？”赵凌月淡淡的看着面前九五之尊的哥哥。

    赵易强忍住心虚，沉声道：“为国尽忠，实乃巾帼英雄。只可惜她的家人不在这里，没办法封赏……”赵易说着叹了口气，“朕理解你的心情，金贼可恶，只是因一人而使两国战火重燃，实非明举。”

    赵凌月面上毫无波动，片刻后躬身一礼：“臣妹告退。”

    赵易欲言又止，却始终不敢叫回赵凌月，甚至有些害怕见到她。自己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希望她最后能忘却悲伤吧，情爱从来都不是靠谱的事物。

    赵凌月出得殿门，望着巍峨的殿宇，深吸一口气，两世的记忆一起涌入脑海。

    没有她的那一世，帝王仓皇逃窜，大齐苟延残喘，艰难的保有了半壁江山。而自己一生失意，最后眼看着大将军沦为两国议和的牺牲品，冤死狱中而不能救，中兴之梦皆成泡影。

    议和，又是议和！这次议和比前世的议和好了许多，更能得燕京六郡，而不是仅有长江以南的半壁江山。只是在这种节节胜利的情况下依然放弃已占领大半的幽云十六州全境，放弃长城这一屏障，难道不是养虎为患，数年徒劳无功？

    这种不必要的退让，一再牺牲自己的利益，让赵凌月心惊，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世的议和性质是差不多的。那么齐朝重要将领之死呢？

    现在已经确定了军中内奸，当日她给王渊使了个眼色，王渊便趁韩澈不注意偷偷的捡起了她丢掉的水袋，将塞子拔下交给了自己。而那上面的水渍，被检测出含有软筋散。只是张祈作为大将，何必投靠金人？

    赵凌月每想一次，便浑身发凉，若她不知道上一世顾启是怎么冤死的，即使会疑惑张祈的投敌，也一定想不到赵易的身上，然而如今，她几乎是立刻便想到了。北上，是她们自己要求的，赵易却是无奈同意的，这件事赵易摘的太干净了，如何找到证据呢。赵凌月细细思索，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心中有了计较。

    又是一日朝会，满朝几乎都是同意和议的声音，然而虞允这个宰相执意主张打到长城，最后结果依然不了了之。只是这一次，虞允从天子的眼中看到，自己这个宰相马上要做到头了。

    这种时候，虞允想到的劝服陛下的人选依然是公主，只是之前在自己的劝说下公主与郡主北上，郡主却因此而身陨……虞允已经不敢再去求赵凌月任何事了。然而虞允不敢再去见赵凌月，赵凌月却主动要见他。

    “公主……臣该死。”虞允第一句话便是告罪，虽然赵凌月不是会迁怒于他的人，自己还是很愧疚。

    “虞相公，当日你来我的府邸，劝我二人北上，到底是谁的意思？”

    虞允茫然不解，自己来请求的，还能有谁的意思？“自然是臣自己的意思。”

    赵凌月仔细审视着面前的人，他脸上没有一丝心虚和不安，结合虞允平时的为人，确实不像会与陛下合谋暗算的人，可是出了张祈的事，赵凌月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只是事到如今，这些人是不是参与其中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是受陛下指使，自己能拿陛下怎么样呢。

    赵凌月不再多言，直截了当的将战场上的所有疑点告知虞允，虞允十分诧异，“张将军是……内奸？”

    赵凌月哂笑一声，“张将军身居高位，何必投靠金人呢。”

    “这……”说明有人要嫁祸张祈？虞允皱眉思考，根本没有往皇帝指使的方面想。

    赵凌月无奈笑了，淡淡道：“本宫怀疑，一切为陛下授意。”

    虞允吓得一抖，赵凌月居然怀疑圣上，且用了“本宫”这一自称，要知道本朝皇室以亲民为要，从未有“父皇”“母后”“皇兄”之类的称呼，俱与寻常百姓家一样以爹娘呼之，自称更是只保留了皇帝的“朕”，赵凌月大概是大齐数百年来，第一个自称“本宫”的公主吧。

    “公……公主……陛下根本没有理由设计……”

    “今日本宫需虞相公相助，查看我朝隐秘公文。”

    虞允噗通一声跪下，发着抖想要推辞。

    “若本宫所料不错，金人送来的议和条款，有一项应该是……杀韩澈。”

    “这……”虞允终于明白赵凌月怀疑的原因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公主怎会如此想……古语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飞鸟未尽，狡兔未死，陛下怎会自毁长城……”

    赵凌月根本未理虞允自认为很有说服力的话，冷冷道：“虞相公带为本宫取得公文便是，若没有那项，一切如常，不影响虞相公什么。”

    “虞相公若不从，本宫直接占了皇城，入主皇宫便是了，到时一样可以查看卷宗。顾启，韩超，宁统，他们都会听本宫的话吧。”

    虞允呆住，半晌道：“臣愿为公主取得议和公文！”

    赵凌月笑了笑，虞允接着道：“臣虽贪生怕死，但也并非为了性命什么都肯做之人。若公主的要求过分，臣当以死全节，只是……公主从不是无事生非，包藏祸心之辈，若陛下真的做出那种事……”

    赵凌月有些许动容，虞允苦笑着起身，告退。

    齐朝以文驭武，枢密院早已取代兵部成为最高军事机构，而宰相往往兼任枢密使，虞允便得以调取许多机要军事公文。只是在虞允想要看两国议和文书的时候，还是受到了阻拦。

    “陛下特意交代过，两国议和表不可给任何人看……”负责保管的赵易心腹惴惴的阻拦宰相。虞允浑不在意，威逼利诱之下，轻易的拿到了和议公文。

    公文用火漆封死，虞允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前去送给赵凌月。

    拆封，展开，赵凌月看着最后一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