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曲小妖总觉得这父子两个有点奇怪,要真是自己儿子干下这等置举国上下百姓臣民性命不顾,置国家于危卵中的滔天罪行,做父亲的那种发怒却像是儿子在外惹事生非,闯出了事,苦主向做家长的自己告了状的表情,若不是太爱儿子,这件事便是另有隐情。
曲小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相信她的信仰不会骗她,她虔诚的信仰着上天。
夏禹走到她面前,血色的眸子又渐渐弥漫了淡淡的雾气,唇畔浮出清淡又神秘的笑影。
曲小妖霎了霎眼睛,咬住舌尖,强自凝定心神。
夏禹的眼睛有种摄人心神的力量。
北野宫树立刻挡在曲小妖面前,剑眉一轩:“你干什么?”
夏禹含着一种奇异的神色看向北野宫树,似乎不知道他这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种疑惑像极了一个小孩本来要吃糖,却无缘无故被人组织了:“我不过想以古国最崇高的礼节来欢迎曲姑娘。”
“难道贵国的欢迎方式都是在别人脖子上咬上一口么?这可担不起。”北野宫树冷峭中带着几分敌意。
夏禹笑了笑,他笑起来竟然有一种明朗温暖。曲小妖见过向日葵,在阳光下茁壮的生长,永无荆棘坎坷,晦暗阴影,就是这样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他是拿来装的,曲小妖再清楚不过了,他以这副面皮去惑人,能喝血也能杀人。
但是曲小妖看着他的笑容,隐隐感受到这渺渺宇宙中他脚下的淤泥和深壑,她突然有点可怜他。吸血鬼以血为生,有一天他找不到血了,连亲人也认不得。
他似乎感受到曲小妖这种细微的变化,露出一种奇特的笑容,曲小妖看过很多人,但他那种眼神仍然有一两种情绪她看不透。她看得出来他有一种无畏。
夏禹绕过北野宫树,规规矩矩给曲小妖行了一个屈膝礼,吻了一吻她的手。
他的唇很软,像她吃过的一种棉花糖,冰镇过的糖。
曲小妖好奇心被勾起来:“你非要见我,是为了什么?你说见了我便将解药拿出来将这场瘟疫解了,可是真的?”
瘟疫解了,便不方便收集心头血,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认为这种情况很遭,但是经过昨日一事,曲小妖的心对于用这种方式来寻找自己的血亲竟然有了一丝厌倦和惫怠。
问道最后一句话所有人的眼睛都朝夏禹盯了过来,特别是国王和那个黑袍人,灼灼的眼光似乎要将夏禹戳出几个大窟窿来。
“见你自然是有事的。不然也不会以整个国家为代价来找你。至于解药嘛。。”夏禹捏着下巴皱着眉沉思了好一会,才慢慢说:“自然是假的,这场瘟疫无药可救!!”说完夏禹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花枝乱颤。曲小妖一瞬间有点惊愕。
国王和黑袍人的脸色煞的变得雪白,北野宫树与慕容洛桑面面相觑,觉得夏禹简直是疯了。
国王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似乎整个人都掉进了寒潭,他连呼救都来不及,只能任自己沉溺下去,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几秒之后国王才惊醒过来,感受到了水的寒冷和笑声的刺耳。
他灰色的眼睛一下子像要滴出血来,整张脸都扭曲了,十指成爪,猛地扑倒夏禹身上,像一头濒临绝望的困兽,在夏禹身上死缠烂打,他没有用招式,似乎不懂招式,他只是蛮打,他的一拳一掌,都灌注超出自己体力的力量,想将夏禹拖进十八层地狱。
但是夏禹却不是能让他拖进地狱的人,相反,夏禹是能将他放进油锅煎熬的人。
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亮的光,屋子里只有黑袍人一个下人,但他木头庄子一样,动也不动。曲小妖看着这场战争,并不上去解劝,北野宫树和慕容洛桑不知道为何也只站着,脸色深沉。
国王已经穷途末路,他们都知道解劝无用,曲小妖并不是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但是昨晚的事给了她以最隐晦也最深沉的打击,因为这是她前所未遇的,所以连她自己也未觉察出那一开始最微妙的失望,会慢慢的撕裂成为一道不可愈合的峡谷,等她发现,已然来不及了。
她可以感觉得到这个世界上人们的气息,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和她一样,她可以感受到,但她还是用了最极端的方式,去采取别人的心头血。
她虽然不故意害人死亡,但是很多将死之人并非不能苟延残喘,她没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再看一眼这人间,就提前剥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
她以前并不以为这件事有多可怕,可是她昨晚之后那渺茫的在心中种下的疑惑便初见端倪,直到现在这一刻膨胀成了参天巨树。
她用这种方式来寻求自己共同的生命,她的双手千百年来沾满了血腥,所以上天罚她,永远找不到自己的族人。
夏禹是,国王也是,夏禹以瘟疫来引自己出来,置国人性命不顾,所以现在父与子要以最残酷的方式相见。
曲小妖见过很深很深的毒恨,父亲和儿子,拼了命的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她活了两千年,一千年在浑夕山活,一千年在人间活,她见过很多仇恨,也知道父子相杀,兄弟相残,姐妹相煎的事,因为她在皇家当过御师,她见过当臣子的就要负责有很多双眼睛和很多只耳朵,来看这皇家富贵里面为了权利,是如何要将最亲的人置于死无葬身之地。有时候要充当帮凶,有时候要帮忙掩盖,有时候选择错了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做王的父亲,这样和自己的儿子打架。
父亲徒手,用蛮力想杀了儿子,儿子任父亲打,一边挨打一边笑,然后等父亲筋疲力尽,气急败坏,面如死灰,自己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站着,如一个高贵的王子看着最卑贱的子民,嘴角眼底都是漠然,良久,他蹲下来,和父亲拥抱,这一个决绝的姿势将永远印在他的脑海里面。
他喝了他父亲的血。
曲小妖没有亲人,所以她一直很想问问有亲人的人,那是种如何奇妙的感受。
她见过那么多的亲人相恨相杀,也见过那么多的亲人相亲相爱,她一直很疑惑,这到底是种什么情感,夏禹,你的父亲于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满目疮痍的狼藉中,这个国家迎来了新的主人,居然不是夏禹,夏禹还有个六岁的弟弟。
曲小妖再次见到夏禹时,他站在单薄的阑干上,静夜中,他默默的立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动,风鼓起他的衣袂,曲小妖远远看着,在恒古的蓝色星河中,他在其中,微微泛着蓝光,是最冷寂的一颗。
她期望夏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一个能解开她很多年疑问的答案。
夏禹说:“你爱过他,但是后来你爱一个人胜过爱他,所以他杀了你最爱的人的时候你恨他便是入骨的恨,你杀了他,也不会得到快乐和轻松,如果你有永生,那么你永生都要陷入痛苦之中,因为你最爱的人和你最亲的人,都因为你而死。”
“有比亲人更重要的爱人吗?““遇到了,便有了。”
“你知道自己杀了他之后会很痛苦吗?”
“既然杀了,我承受这份痛苦。”
曲小妖似乎知道为什么即使亲人也要死在对方刀下了,因为有一个人爱上了比这个亲人更重要的更爱的人。他宁愿自己夜夜惊醒,夜夜不安。
“你为什么要见我?”
“这场瘟疫并非无药可救。”
“可是你以这场瘟疫引我出来。你现在来告诉我这场瘟疫并非无药可救?”
“我知道,你喜欢死亡,你要人的心头血。当时你并非要选定这个国家,你受了死亡的吸引。”
“果然有人告诉你,是谁?”
夏禹一笑:“如果现在要你流尽自己的血来救这个国家,你肯吗?”
曲小妖看了夏禹一眼,认真想了半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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