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开始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仿佛将整个大地都变成了一片雪白。
“今年的雪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下得大呢?”凛冽的寒风将小院里的门窗吹得啪啪作响,白衫女子起身走出门外来,身上又加了一层厚厚的棉衣。
她自小便是极爱这白雪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下雪,她便会习惯一个人**门外,观赏着那清悠静雅的雪花。
我叫夏宁,夏,是浣月国的国姓,宁,则是母妃为我取的名。
愿我一生平安,一世宁静。
我的父亲是浣月国高高在上的帝君,而我的母亲却是很多人口中的妖女。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当年皇城的所有人都是以这句话来评价母妃的,的确,我的母亲是个百年难见的美人。
至于我,呵呵,是曾经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现在,顶多算是个被万人遗弃的妖孽。
今夜,对于我来说又是个无眠的夜晚,好不容易进入梦乡,但很快又会从噩梦中惊醒,已经连续好几天是这个样子了。
或许,以后的每天都会是这个样子了。
这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旦踏入,便没有出路。
其实,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我怕,一个人孤独的世界,我怕我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后,我又会进入另一个噩梦,到处白雪皑皑,永远逃不出这个囚笼。
即使我在母妃死后在所有人的面前故作坚强,但坚强过后的我面临的还是无尽的忧伤。
我想念我的父皇,我想念我的母妃,我想念我的兄弟姐妹,还有他。
门外,枯枝败叶,各自凋零,院子的一切都静得太过可怕。
唯独门外小院中还有一株开得正繁盛的白梅花,凌寒不畏,孤傲独自开。
“独自开。”我嘴角微微上扬,折了一朵白梅放入手掌之中。
就算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白梅,它的生命也太过脆弱,被人轻轻一摘,终究也会凋落。
女子轻吹一口气,梅花清如雪,凋落进这皑皑白雪无边的世界。
我,是五年前被送到这里来的,与其说是被送到这里来静养的,不如说是被永久的囚禁在这里。
因为在这里我没有自由,没有快乐,没有亲人和朋友。
这里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笼子,看似一切不缺,但我却缺了一切。这里远离皇城,远离父皇和母妃,远离我的故乡,远离我曾经一切温暖而又美好的梦,远离的,是一切一切。
在我十一岁那年,母妃生了一场大病,自母妃的那场大病好了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都说我的母妃是个妖女,迷惑了父皇,还给浣月带来战争和天灾。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任何人的胡言乱语,但为什么最后我最敬爱的父皇都会这样称呼我的母妃。我真的不懂。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皇一直都是很爱我和母妃的。
春天,父皇会带着我和母妃一起去赏景游玩;夏季,父皇会像个平常男子一样,下了荷塘为母妃摘了她最爱的莲花;秋季,父皇会带我们去看漫天红透的枫叶林;冬天,父皇也会像现在一样陪我和母妃一起看雪。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渐渐地,父皇开始疏远我和母妃,宫中的人都说母妃失宠了,我不信。
可,最终还是不得不信。
直至后来,母妃病了,这一次,却是一病不起。她的病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和她都知道她的病是心病。
心已死,人还能活吗?
母亲是个高雅贞洁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自己最爱之人的半点怀疑。
其他的人怎么讲,她都可以不在意,却偏偏为什么连他也要怀疑。
从前,母妃说遇见父皇她才是真正的活过,可,如今呢?便也是让她活的人把她推向了死亡。
她还清晰记得当年的事,母亲在一个寒风雪夜里从城墙上跳下,她如一朵凋零的花朵,遍地鲜血,衣襟染透。
“公主,娘娘她。”
“你慢慢说,母妃怎么了。”
“娘娘她,死了。”
“死,了。”她缓缓念出这两个字,霎时间整个人都快瘫软在地。
她只觉得她的心成了个瓷瓶般的东西,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热度。
“父皇,为什么。”
“妖妃作孽,死有余辜。”
这就是父皇给她的答案吗?她的心突然一下子碎了,碎了一地。
她还记得几天前母妃对她说的话:
宁儿,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如果可以,母妃希望,你不是我的孩子。
“母妃,你别哭。”母亲望着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双眸眺望天空,不经意间,一滴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滑落。
母妃可以给父皇一切,
而在母妃最脆弱的时候,父皇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这一生,父皇欠了母后。
母妃原本是个行走江湖的女子,行侠仗义,天涯定居,她早已过惯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但在遇到父皇之后,母妃可以抛弃一切,可以放弃自由,可以割舍一切。
甚至最后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而父亲却什么都不会为娘亲牺牲。
他是帝王,而我的娘亲什么也不是。
终究,在父皇心中,还是他的江山重要,我和娘亲在他的江山大局面前,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
夏宁早已经不流泪了。
今夜,万籁俱寂,白雪纷扬,一声熟悉的优雅箫声打破了她的沉思。
往事幕幕在历,却不堪回首。
“又是这箫声。”夏宁抬头望了望那屋顶一角吹箫人的身影,衣襟飘飘,却看不到那人的面容。
三年前,她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他就在这儿吹箫了,箫声清朗婉约,恰是每次下雪之时,便是他吹箫之日。
这箫声似乎每一次都能除去她心头的些许烦恼,像是专门为她而来,但,这吹箫的人,她却从未见过。
乱发三千,衣襟飘飘,身材颀长,这便是他这三年给她的全部印象。
可惜,她还从未看见过他的脸。
而他也只是吹箫,也从未说过一字一语。
前几次,她还会一个人傻傻地朝他大喊,问他的名字。后来,她也许明白了,或许他是故意不回答,或许,他并不想让她知道她是谁。
也许,他只想让她记住有他这个人为她吹箫就好。
这箫声,确实太美,太容易让她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