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夜,褚奇起了个大早,管家已派人端来热水和手巾与他净面。将自己打理干净,褚奇又被带着到了大厅。不等他坐下,刘信首先喊道:“褚叔叔,来吃早饭。”
本就十分的喜欢此子,听到言语,褚奇笑容满面,与刘金安一家四口坐在一起。主坐自然是主人家刘金安,见褚奇来,他只打了声招呼。坐他旁边的,是一个还算年轻的女子。刘金安已经六十多岁,但夫人不超过三十,看来是弦断续娶。左边坐着老爷子的长子刘诚,低头吃饭,一言不语,即便褚奇出现,也没有抬头。右边是次子刘信,欢欢乐乐,调皮嬉闹,惹得夫人不能好好吃饭。这两个儿子对于刘金安而言,都十分喜爱,但褚奇眼里,却多少有些奇怪。刘诚如今三十多岁,虽然娶了妻,但没有子嗣,就算一家人吃饭,他也不叫妻子一起。刘信才十三,二人相差竟有二十岁,就算刘金安期间丧偶,也不至于那么久没有续弦,等到将近五十才又想要一个儿子。
吃罢早饭,刘诚道:“爹爹,我去镖局了。”
“等等。”刘金安阻止道:“这些时候你也辛苦了,今日便留在家中,我与你褚叔叔去。”刘诚才应答完,刘金安又说:“下午你也不用出去,夫子庙也由我和你褚叔叔去。”
“哦,好。”
褚奇也不过四十,被刘信叫叔叔,还能接受,刘诚较他小不到十岁,被叫叔叔,着实别扭。听到刘金安言语,刘诚再没有说别的话,径直往内屋去了,看来他并不善言辞。等到褚奇吃罢,刘金安这才起身,道:“褚奇兄弟,你与我出去一趟。”
原本还以为早上就会举行刘信的拜师仪式,既然大哥有别的安排,褚奇也不好说什么,整理面容之后,跟着刘金安一起。
全安镖局一直是江南最大的镖局,除了之前青浦镖局的西路镖之外,全安镖局几乎能去任何地方,后来青浦镖局慢慢不行了,全安将它整个盘接下来,现在整个中原地方,它哪里的镖都能接。
南京虽然不如苏州的园林那般漂亮,但全安镖局的总舵,当真了不得。整个府邸非常之大,根本不是一般的地方敢与之比拟的。才一进门,镖头、镖师、趟子手纷纷放下手里的事情,都与刘金安行礼,口中也不喊总镖头,都叫老爷。过不久,又从内里出来一人,衣着光鲜,五十上下,与老爷行礼之后,才说道:“大哥回来了。”
刘金安应了一声,拉着褚奇道:“你可知道此人是谁?”那人仔细分辨,还是没有印象,刘金安笑道:“这位便是褚奇兄弟,当日在天一园内,哥哥我还输他几招。”
那人恍然大悟,抱拳说道:“原来阁下就是近些年名动一时的褚奇兄弟,竟这般年轻,幸会幸会。”
“不敢当,大哥谬赞了,当时大哥也是不识招数,才让兄弟我险胜。”
又与那人客气一番,刘金安才又介绍他给褚奇,说道:“这位是我结拜弟弟,也是我本家,叫做刘文道,在刀法上的造诣不低。有时间的话,两位兄弟可以切磋切磋。”
褚奇也是恍然大悟,急急抱拳道:“原来哥哥就是刘文道,早就听说哥哥一手鸳鸯刀舞的漂亮,在江南地界,大大的名声。”
“不敢当,不敢当。”
刘金安又道:“我这弟兄从我三十岁的时候就跟着我,现在也快三十个年头了。”
刘文道笑着说:“大哥记差了,你我相识,已经三十三年了。”
刘金安大笑,道:“这么久了么?我竟不记得了。”转头又和褚奇说:“现在镖局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这弟兄打理,要不是因为他,我刘金安也没有今日。”
“大哥哪里话,当年若不是大哥救小弟一命,小弟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不提也罢。”说着挥手,刘金安道:“你去忙吧,我与褚奇兄弟还有话说。”刘文道行礼要走,刘金安又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的账目,都拿来我瞧瞧。”
“行,大哥陪褚兄弟少坐片刻,我这就来。”刘文道说着话,退回内里。
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刘文道刚一转身,刘金安眼中便出现不一样的神色,若是一般的朋友,这个眼色还可以解释为提防,但这俩认识了三十三年的兄弟之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眼神?虽然一瞬即逝,后面刘金安和他说的客气话他也没有听见,但褚奇分明看的清楚,那个眼神,藏着杀气。
搪塞完刚才的走神,刘文道捧着账目前来,客气着说:“这些账目大哥出门的时候,诚儿每日都有清点,恐怕他有所疏忽,还是请大哥再过目一遍。”
“放在这里,你去忙吧。”
“是。”走到一半,刘文道又转回头,问说:“听说小少爷要拜褚奇兄弟为师,这个消息不知是哪个未曾见识大哥本领的人传出来的?”
“确有此事。”刘金安道:“我这兄弟的褚家刀法实在高明,就连近些年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雪山八剑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高明的把势,我哪能放过,便安排信儿跟他学艺。”
“这个恐怕不妥。”刘文道又走了上前,劝说:“大哥身为南京总瓢把子,身份不小。何况本身就是以刀法闻名,若是小少爷拜褚兄弟为师,恐怕别人说闲话。何况褚兄弟使的是左手刀,小少爷早已用惯了右手,这个年纪改成左手,我看十分困难。”
“这是哪里话,我自然有安排。”
刘文道不再争辩,转身便离开客厅。
刘金安翻账本的样子,也不像真的在看,他似乎瞧出褚奇的好奇,悄声道:“褚奇兄弟觉得奇怪?”
“有点。”
“哪里奇怪?”
“哥哥刚才眼里出现了杀气。”刘金安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褚奇又道:“令郎要拜我为师,是昨天晚上才临时决定的,今天早上我们就来了镖局,刘文道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示意褚奇莫要再说话,刘金安仿如没事人一般,将账本看完,才唤来下人,通知说:“告诉二镖头,我与褚奇兄弟先走了。”
回到府上,已经将近中午,但刘金安仍旧没有安排刘信的拜师仪式,就像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一样,只叫褚奇十分奇怪。怀着疑问一直郁闷到吃罢中饭,也没有人给他答案。饭后只简单的休息了片刻,刘金安就拉着褚奇要出门。期间,褚奇不止一次想要问一些事情,但刘金安都没有给问话的机会,活生生让他憋在心里,
挑着梳篦担子,一路上,他要接过担子帮刘金安省力,但刘金安一句话说的严重,将他吓的不敢再说。行走江湖的,并不是人人站在人前显名,那些底层的,自然靠着别的事情做生计。他们大多按照当地的规矩办事,无论做什么勾当,到了别人的地盘,总不能不闻不问。江湖上的买卖人,到了一处地方,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拜会当地长春会的总瓢把子,然后申请做买卖的地界,与众人聚集到一块之后,等到总瓢把子安排的人第一声吆喝,那才能开始一天的买卖哩。与别的地方一样,南京也是以梳篦担子为准,做梳篦生意的第一个吆喝,其他人才能开张。挑梳篦的不来,谁要是私自开张,那他在当地可就待不下去咯。
做一处的瓢把子,总要有惊人之处,带着一票江湖人,保证大家都有饭吃,所以黑白两道,都要有人情关系。这些江湖人到了哪里,那集市就在哪里,热闹就在哪里,要是得罪了一方瓢把子,带走这些江湖人,那么之前多么热闹的地方,也会在一天之间变得冷清。刘金安作为南京的总瓢把子,事情就更多了,不仅要协调各方瓢把子的势力,不至于闹出纠纷,更要和官府打交道。道上的人做案子,首先要通知当地的瓢把子,若是能做,那偷摸拐骗的,才能下手哩。得手之后,做案子的人也不能立即销赃,需要将物件寄放在总瓢把子处,三日无人来问,才能出手,失主找上了总瓢把子,物件就只能归还了。按说刘金安这么忙,完全可以安排手下人挑着梳篦担子来夫子庙,但他为人正直,夫子庙的市集,一直是他亲自来开张。所以褚奇要帮忙的时候,刘金安直接就说,接过这个担子,你就要做南京的总瓢把子。
褚奇可是逍遥惯了,媳妇也懒得娶一个,更别说打理一座城的所有江湖人了。一肩走到夫子庙,刘金安虽然年纪大,体力当真了得。到了地方,褚奇放眼望去,首先是武玩意的摊位,那些卖艺的、买药的、杂耍的,凡是动响器,靠大动静混饭吃的,都在外围,免得里面热闹,伤了人。梳篦担子没来,那些人或是准备器械,或是弄好等着。刘金安上前,清了清嗓子喊道:“梳子、篦子卖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