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决定第二天就启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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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她先去了莫荷村，小萝卜也跟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运通山，对人类村庄的什么都充满好奇，想发问，云舒怕有动静吵醒村民，又不许他出声，憋得他抓耳挠腮。云舒把准备多天的药留在了莫荷村的郎中家门口，还留下了一封信，称去远方探亲，还请对小桑屯的相亲多加照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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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小桑屯，先到了王大同家门口。云舒让小萝卜遁地进院子里，放下了不少通宝，足够王大同的母亲余生无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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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云舒回了家。一切还是熟悉的样子，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却毫无生气。她收拾了两件衣服，又都觉得不喜欢了。她的所有衣服都是白色，此刻又觉得白色实在是太素了。又把药仙藏书室的书也都收进了乾坤袋。还有一小半没看过，留下充实自己总是好的，也算是最后的念想。离开家之前，她回卧房照了镜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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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分明是她的样子，可是却是二十年没有见过了。她对着镜子发愣，却不复刚变化时的失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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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心急的小萝卜没有再催，而是静静守在一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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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云舒起身，带着小萝卜离开了。她出了门，回过头看着这个自从药仙去世，就不是家的家，心中默念了一句“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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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头，再不留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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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中的木屋去，已经是后半夜了。云舒不禁感慨自己体力见长。以往熬到这个时候，身体都要散了架，只靠一口气硬撑着，现在只是觉得很累，纵使下山上山，也没需要时时休息，反而觉得脚步比以前轻盈了许多，没有那种挺不住的感觉了。进屋躺下之后，她很快就睡着了。小萝卜不需要睡觉，自己在摇椅上对着月光把玩着红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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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萝卜就进来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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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老大！天亮了，我们该出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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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已经大亮，看起来有了寅时。看来她对睡眠的需求也有所增加，往常丑时，天蒙蒙亮，她便会醒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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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起了身，还是有一种没睡够的感觉。她给自己挽了一个倾髻，这是她四十多岁时独爱的发型，温婉大方。二十年没再编过，手法已经生疏了很多，挽了三次才达到满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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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云舒招唤小萝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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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看小萝卜忸怩着，掐着手腕上的红绳不肯靠近。自从解开了束缚，他就把红绳绕了几圈系在腕上，云舒给他打了一个漂亮的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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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云舒看他的样子也是好笑，不知道古灵精怪的小东西又有什么想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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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给我也梳一个。我也想要。我昨天回萝卜地里去，他们都说这样不好看，还说我像个蘑菇精，不像萝卜，更不像人参。”小萝卜越说声音越小，把自己憋的满脸通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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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噗嗤一下笑出来。和小萝卜在一起，总有出其不意的欢乐。相处的久了，她也不再如最初一样不适应，而是发自内心的接受与喜欢。当着小萝卜，她不用端着架子，反而可以用心享受这种快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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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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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萝卜看云舒笑了，羞恼地不行，抻着肚兜的一角，鼓着腮帮子不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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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取笑你。”云舒仍憋不住笑意。她把小萝卜拉过来，自顾自地给他缠起了头发。小萝卜没挣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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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根发绳，云舒还是给小萝卜系了个冲天揪，又取把剪刀给他修了个薄薄的刘海出来。剪下来的头发尽数塞进了乾坤袋里。这可是炼丹的好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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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完头发，小萝卜看起来闷闷不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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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好看么？”云舒感到奇怪。这个小人参精，说变脸就变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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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哎。”小萝卜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贱得慌？困了我八百年的发型，我还要梳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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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发型而已。兴许是习惯，兴许是念旧。你想学做人，这不就是人的特性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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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萝卜一听，缓和了不少。点点头小声说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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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们要学的还很多。”云舒温柔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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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下山，不再回头。只有两个身影渐行渐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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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我们去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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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瑶台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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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萝卜一阵欢呼，不管去哪他都很是开心，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一路上跑来跑去，经常不见了踪影又突然从地下冒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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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遁地，去哪还不是呼吸之间。不如不跟着我罢，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云舒见状忍不住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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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说这些话。我不遁地了。我要学做人，自然是要用脚走的。我不再变成原形了好吧？”小萝卜撇撇嘴，不理解云舒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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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怕耽误了你。”云舒幽幽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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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萝卜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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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是不想要我了吧？”再抬起头，豆大的泪珠已经滴下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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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没。”云舒一下慌了手脚。“没不要你，我就是说说，你怎么又哭，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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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就想跟着你，你是我老大，我就得跟着我老大。”小萝卜抽泣得厉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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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乖，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了。”云舒蹲下，轻声地哄，一下一下地去给他拍背。她对他似乎有无限的耐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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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能再说我了。也不能那么冷淡对我。”哭声变小，一双大眼睛充满怨念地望向云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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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冷淡……”云舒实在没了脾气。“我这一个月对你说过的话，比过去一年还要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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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那是不是说明你喜欢我？”小萝卜瞪大眼等着回答，时不时还是抽泣一两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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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心里对dá àn没有半分犹豫，可是却觉得说不出口，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小萝卜刚缓解的情绪又要惊天动地地爆发了，她咬咬牙说出来：“是，我喜欢你。喜欢你才和你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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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她一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说出口，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她以为这种表露心迹的话早已经消磨在了岁月里，不会再出现了。可是和小萝卜在一起相处，她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这种久违的被其他人当成重要的人的感觉，太让她心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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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小萝卜一下欢呼起来。明明眼中还带着泪水，但是烦恼已经立刻抛之脑后了。他一头扎进云舒怀里：“我就知道你喜欢我的嘛。我也喜欢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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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心中震动。单纯的小萝卜就像一个孩子，爱恨分明，感情来的热烈又真挚。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云舒坚硬的心房在这种攻势下溃不成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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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学什么做人，是我像你学做人才是……你比我强多了。”云舒喃喃，把小萝卜拥入怀中，还在轻拍他的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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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云舒把头深深埋进小萝卜的肩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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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她在心里默念。</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