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天师将邱恒的头合在了脖子上。幸亏那矮壮领头官兵的刀很快,这切口很整齐,很轻易就把头和脖子严丝合缝对上了。
无名天师让陈清荷扶着邱恒的脑袋。
“稳稳定住,一丝一毫也不能动。”无名天师叮嘱道。
陈清荷点点头,稳稳地托住邱恒的脑袋,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身体的轻微动作,会让定好的位置偏移了。
无名天师走到殿后,抱出来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卷布袋。打开布袋,是各种尺寸精致的小刀。袋子的一角,是长短粗细各异的一排针。无名天师从针袋里抽出一支中等型号的针,其规格大约比缝衣针略大一点。又从针袋旁的小袋子里拿出一个线滚子。抽线,穿针。
这步骤竟然跟缝衣服是一样的,陈清荷暗暗惊奇。
无名天师举着针,就在邱恒的脖子上缝起来,一针去,一针回,确实跟缝衣服一样。
针脚很密,线又是黑色,远远看去,就像有人在邱恒的脖子上画了一条平直的粗线。
很快,无名天师将脖子正面缝好了。
“扶稳,跟着我的动作,把他的身体翻过去!”
陈清荷点点头,更加小心翼翼地把头扶住了。
“一二三!”
无名天师轻轻地推起邱恒的身子,慢慢地将身子推倒放平,没有一丝错误。陈清荷更是不敢马虎,时时刻刻天师的动作保持一致。最后,他们总算安好地将身子翻到了背面。
无名天师重新拾起针,继续缝合脖子背面的伤口。
不一会儿,背面也缝好了。无名天师在最后缝合的地方打了个结,用剪刀剪断针线,抽出针来,重新穿线。
“再翻过来!”无名天师一边穿线,一边指挥陈清荷。这时候头部已经完全缝合好,陈清荷一个人就可以完成这个动作。
陈清荷便小心翼翼将邱恒的身子又翻回正面来。
“帮我把他的衣服脱了!”
“啊?”
“脱了,我帮他缝合伤口,快些脱,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清荷觉得不可思议,她很害羞。可是又不敢耽搁,这时候一分一秒都关系着邱恒的生死,便没多想,解开了邱恒的衣服。邱恒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污,有些血还跟伤口粘连着,陈清荷不敢太使劲,深怕撕开这些粘连的地方,会让邱恒很疼。其实邱恒已经是个死人,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
总算脱完了,陈清荷和无名天师看着邱恒的身体,心下都是一惊。邱恒身中五刀,从胸到腹,分布着五处长短不一,深浅各异的伤口。在这五处伤口下面,纵横交错着至少十余处刀疤。邱恒的身体,像是一块缝缝补补的破布。每一道缝线,都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无名天师穿针引线,一处一处地缝合那五处新的刀疤。就像是一个勤俭的母亲,把这一块已经缝合多次的破布,再度缝合起来。
无名天师缝伤口的速度就比缝脑袋时要快许多,没一会儿,五处伤口就全部缝好了。
天师将针插回针袋,开始在伤口上擦抹各种药物。药物擦好后,便在屋里生起火来。屋里本来也不冷,这一生火,就变得酷热难当。
一切准备就绪,天师便凝神定气,念起咒来。
陈清荷不敢乱动,一动不动守护在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院子里,瘦高的领头官兵百无聊赖地掐下一支菊花。嗅了嗅,似乎觉得气味不怎么样。又走到矮胖的领头官兵身旁,把花伸到他鼻子跟前,示意他也嗅一嗅。
矮胖的领头官兵靠躺在花坛上,一动也不能动,他不明白瘦高的领头官兵想干什么,便斜眼朝瘦高领头官兵看了一眼。
“这么看我干什么?好意让你闻闻花儿!干嘛这么看我?”瘦高的领头官兵似乎很不高兴。
其实矮胖领头官兵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因为他的头动不了,只好用眼睛斜瞟,因此看上去有些不友好。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瘦高的领头官兵轻轻笑了,笑里带着自嘲的味道。“在职务上,咱俩可是平级的,都是百户,可凭什么你处处都要比我高一些?手底下的兵也都只听你的,上面的千户,也都只听你的意见。凭什么啊?不过因为你年岁比我大一些,武功比我高一些。你就可以处处压制我?没有这个道理啊!咱俩在职务上是平级的。”
瘦高百户很不平,他将手往前一伸,花就戳到了矮壮百户的脸上。矮壮百户眉头微皱,他想说什么,刚一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说话的力气。
“现在怎么样?你大概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吧?你多看得起自己啊!你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呢?你以为自己长生不老呢?怎么能想到会有今天?现在你变得猪狗都不如,还怎么来压制我?”瘦高百户又笑了,这次笑得很开心。
“你觉得,那天师能把你治好吗?”瘦高百户凑近了矮壮百户,明知道矮壮百户不能回答,他却还是要问。他只想看看矮壮百户会有什么反应,他只想玩弄玩弄他。
矮壮百户这时候全明白了瘦高百户的心思,他狠狠地盯着瘦高百户,眼神成了他唯一的wǔ qì和表达方式。他确实没想到,瘦高百户说的这些,以往他从来没注意过。一直以来,他只是在很努力地做好本职工作。这些事情,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觉得能治好!”瘦高百户回答得很认真。“试想脑袋掉了,他都能治好,你这样的,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瘦高百户微微笑了笑。“这是个多难得的机会呀!我怎么舍得让他把你治好?哈哈哈哈哈。”
矮壮百户自知必死,反倒平和了许多,他闭上了眼睛,等着最后时刻的来临。不过这样死去实在太过憋屈,矮壮百户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我回去会跟上面报告,说你是在追捕邱恒的途中,被这天师给杀死的。这样算是因公殉职,给你妻儿的抚恤是少不了的。这一点请你放心。”瘦高百户终于扔掉了菊花,站起身来,伸了伸胳膊。
“你要操心的是要怎么死的问题。”瘦高百户笑了笑,回头看着矮壮百户。“你不会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一刀把敌人脑袋砍掉吧!太鲁莽了,多可惜!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舍得这么白白浪费掉?不如我们来试试,你还能不能叫出声来。你看怎么样?”
瘦高百户大笑着,从手边拿出一把小刀来。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回剥皮,学艺不精,见笑了。”
矮壮百户心下凉了半截,心想自己一生行止端正,不得好死这几个字,竟然会报在自己身上。
瘦高百户的刀凑到矮壮百户的脸上,刀子挪过来挪过去,比划来比划去,在挑下刀的地方。
矮壮百户圆睁双眼,惊恐的眼神随着刀子左右移动。
“就这儿吧!”瘦高百户笑道。
最终选定的下刀位置是额头偏左一点,那里正好有一颗肉痣。瘦高百户一刀削掉肉痣,就从那伤口处起刀往右划拉。
矮壮百户双眼上翻,眼珠子紧盯着刀子移动,他浑身颤抖,却叫不出声音。被刀一点点割划,虽说疼痛,却算不上最痛。矮壮百户作为一个军士,这种疼痛还能忍受。他知道,真正疼痛的还在后面。
瘦高百户往右一直割到太阳穴,然后刀子往下一转,一直割到下巴。然后刀子再回到额头,开始从右往左割,用同样的方法,一直割到下巴。
这整个过程中,矮壮百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来,他没有喊叫的力气。二来,喊叫关乎尊严。他不会轻易投降,如果可以,他绝不投降。
“哈哈哈,是把硬骨头!”瘦高百户笑道。“可是,硬骨头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死?想叫就叫吧,别硬撑着。大声叫出来,让那天师救不活邱恒,让他自己也受重伤。我不信那天师重伤之下,还能把我怎地,打我是打不过他,但是我可以逃啊!我总不至于逃也逃不掉吧!邱恒死了,我就可以回去领赏了,你又死了,就没人跟我抢了,这功劳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瘦高百户笑了好一阵,“好吧!咱们开始吧!一会儿血都要凝固了。”
矮壮百户的神情变得惊怖起来。
瘦高百户用刀沿着额头上的伤口,一点点挑割着皮,使得皮和骨肉分离。一直挑到能有个抓手位置,瘦高百户便停止了挑割。他用手抓着挑开的脸皮,开始往下撕扯。
矮壮百户的颤抖比先前更剧烈了,不知何时,他竟然将牙关紧紧咬上了,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
rén pí撕起来很费力气,皮肉连得很紧,遇上怎么撕也撕不动的时候,瘦高百户也用刀子剔割一下,然后接着撕,就会省力很多。瘦高百户小心翼翼的撕拉着,生怕有一点破损,在撕扯到鼻子的时候,他尤其小心,用刀轻轻地割着,一点一点使劲撕拉。最后他发现鼻子实在是难办,为了不破坏整体性,就索性一刀将鼻子割了。
撕下的脸皮下面,露出淋漓的血肉,一对眼珠在红色的血肉间愤怒地瞪着,看起来尤为恐怖。
过了一会,当瘦高百户终于将脸皮撕扯到下巴的时候。矮壮百户的眼神突然失去了光泽,刚才的力量,消弭得无影无踪。由于已经没有了眼皮,那无神的双眼,这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的血污之中,无处躲藏。随着眼神光泽的消失,矮壮百户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了。
“不会死了吧!妈的,这么不禁整!老子还没过瘾呢!”瘦高百户十分扫兴。
瘦高百户看见花坛的一角放着一个浇花的水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把水壶提了过来,往矮壮百户的脸上浇。
浇了一阵,矮壮百户的腿突然一抖,紧接着,他的眼珠也一点点恢复了光泽,这个恢复的速度很慢很慢。
“这就对了!果然还没死。咱们继续吧!”
瘦高百户又拿起刀来,凑近矮壮百户的脖子,开始在新的位置上割划起来,此时矮壮百户的一整张脸已经被撕下来了,就在下巴上吊着,又可笑又恐怖。
瘦高百户像先前一样,割划得很认真,已经从脖子划到了肩部。正要起刀从左边接着划,突然,咔的一响,他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这掉也没掉干净,还跟脖子连着一点肉。看起来这砍头的人力气并不是太大。所以砍头人又紧跟着补上两刀,脑袋彻底被砍掉了。
“刚才你们不是想杀我?来杀呀!”陈清寒得意地站在矮壮百户的面前。
陈清寒并没有走远。他才逃到天帝庙的院门外,就发现没有人追出来。于是也就不逃了,就在竹林里找了一处地方藏起来。后来邱恒身带重伤冲了回来,陈清寒也就跟着他潜了进来,一直就在前面的大殿里呆着。潜进来之前,陈清寒观察了好久,确认了后面没有官兵追来,这才进来的。那些官兵要么是被邱恒甩掉了,要么就是在跟邱恒的对战中受了重伤,竟没有一个人跟到天帝庙来。
“这人太变态了吧!”陈清寒看了看矮壮百户的脸,又看了看瘦高百户掉在地上的头。“竟然把你搞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们很好呢,看起来不是这个样子。他要是变成了你这样,受伤了一动不能动,你是不是也会这么对他?我猜肯定会的!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坏?怎么这么……哎!我也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了!”
陈清寒提起矮壮百户吊在下巴上的脸皮,掂了掂,又把脸皮翻到脸上,让它原样合上。可这脸皮变得十分软弹,怎么也合不上。又由于撕脸的时候疼痛难忍,当时脸上的表情便十分狰狞扭曲。这脸一合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恐怖。
“完了,合不上了。”陈清寒放了手,脸皮一下就滑落到下巴上,还像原来那么吊着。“我是没这能耐,里面这修天师说不定有。但他现在又顾不上你,等他能顾得上你了,你的脸皮都干了,不知道还行不行了。不过,你这样也挺好,长成你这样,整个天下也就这独一个,多牛啊!小孩儿看到都怕!别说小孩儿了,我看着都怕!”
矮壮百户的眼神变得平和,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也不听陈清寒在说些什么,静静地等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我帮你报仇吧!”陈清寒喜道。“这人这么变态,咱可不能便宜了他。”说着陈清寒就解开了裤子,冲着瘦高百户的头尿起来。他一边尿着,一边开心地笑着。
尿着尿着,陈清寒又转向了矮壮百户,把尿直接洒向了他脱了皮的血肉上。
“我都差点忘了,刚才想杀我的,可还有你呢!你装可怜有什么用,还真把自己当好人了?哈哈哈”
矮壮百户本以为能够平静地死去,没想到临死还要受到这般折辱。他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事,与人交往向来光明磊落的,不想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愤懑难当,一时气冲大脑,陈清寒还没尿完,他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陈清寒尿完之后,觉得很是畅快,可他很快就发现,矮壮百户已经死了。面对着两具尸体,陈清寒瞬间觉得百无聊赖。
陈清寒的胸口还隐隐生疼,这又让他想起了刚才的仇恨。那该死的天师!还有该死的邱恒!
天师既然这么怕弄出响动,那随便搞出一点什么动静就能让他受伤。他受了伤,邱恒也就死定了。
可要弄出什么响动呢?无论弄出什么动静,自己肯定跑不脱,说不定反倒被天师给弄死了。
天色渐渐晚了,陈清寒一天没吃饭,突然觉得饿了。他想起了早上那只烤鹅,便站起身,想去前殿拿些供品吃。才走出两步,突然一拍脑袋站住了。
怎么这么傻?弄什么响动啊!放一把火不全都解决了!让他们死光光!无论是修天师,还是邱恒。都死掉了!烤鹅让他想起了烧烤的过程,也就想到了火。
唯一不能死的,是姐姐。姐姐死了,就没人给做饭吃了。
陈清寒兴奋地忙碌起来,他跑到外面的林子抱来许多枯枝枯叶,胡乱堆在大殿的四周。这大殿基本上是木头做的,又有些年月了,一点就能着!
陈清荷坐在邱恒身旁,看着无名天师在邱恒身上念咒施法,好不忙碌。为了给邱恒保持体温,屋里生了火,十分热。陈清荷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过了好久,陈清荷突然觉得很奇怪,怎么越来越热?屋里的火越来越小,天色也越来越晚,怎么会越来越热呢?
其实这新增的热度早就开始了,只因屋里本来就热,升温刚开始的时候竟被陈清荷忽略了。
突然,陈清荷听到一声喊,这声喊声音很远,无名天师正专心做法,自然是听不见,可陈清荷却听得很清晰。
“姐姐,快跑!起火了!”是陈清寒的声音。
陈清荷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门前,轻轻开了门。屋外的墙边竟然烧着了一圈火,火还不大,却已经让屋里很热了。
两具尸体歪躺在院子里,不知被什么人给杀死了。那矮壮领头官兵的脸被剥了皮,脸皮就在下巴上掉着,在火光下看来,异常恐怖。
陈清荷没敢耽误,慌忙冲到大殿左侧的大缸跟前。
由于这大殿是木制结构,为防火灾,在建成之初,就在殿的左右两侧各设了一个大缸,缸里寻常都是蓄满水的。后来无名天师浇花,也用缸里的水。
陈清荷冲到左边的缸前,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水,水都四溢在地上,像是被谁刚刚倒出来的。她又跑到右边的大缸,发现也是一样的情况。
火势渐渐大起来,陈清荷慌了。
无名天师念咒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这法术显然到了最紧要的时刻。若是再不叫醒他,火势越来越大,势必将他烧死。若是叫醒了他,他又会身受重伤,邱恒势必死定了。
怎么办?陈清荷心急如焚,到底叫是不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