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原本踱着的脚步突然停下，只是惊愕没有说话。
其他几个老头见状，立即附和着一个劲点头，补充说：“是是是，我们都看见闹鬼了”。
而我闻听此言也大吃一惊，一回头，却发现刘诗涵站在我的身后，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幺公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连老脸也搭上了，信誓旦旦地说：“我都是快九十岁的人了，黄泥巴已经淹到脖子了，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见夜郎勇士文十二？”
我暗笑：百年之后，就死老头这个“药鬼”一样枯槁的小身板，能撑到九十岁也是天大的福分了。
突然想起他刚刚说什么“夜郎勇士文十二”。
文十二的故事，村子里大人小孩都知道，但是民间流传的都是他的绝世武功：炫龙神掌第八重，据说一掌打出就能开山劈石，可惜死得太早，要是或者的话，应该有九十多岁了，二十年前我可能还有机会拜他老人家为师。
但是杨幺公说文十二是夜郎勇士，出气洞边上的那块“勇士碑”上，怎么没有他的名字呢？民间传言，文十二是跳出气洞死的，死得很窝囊。他怎么就成了杨幺公眼里的“夜郎勇士”。
算起来，文十二应该大不了杨幺公多少，杨幺公肯定是见过文十二这个chuán qí人物的，说不定还是好朋友呢。
我一定要抽空找杨幺公摆谈摆谈。
杨幺公此话一出，我老妈又开始踱起了脚步……
几个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钻钱眼子了。
我老妈太深沉，而且不是装的，我不得不佩服！
杨幺公接着说：“说是前天晚上？其实也不算是前天晚上了，当时应该已经交更，算是昨天丑时了，鸡叫第二遍的时候，我起夜，突然听到堂屋里有响动，以为是小山羊（村里的小毛贼）来偷东西，就捏着电筒去了堂屋，刚一拉开电灯，就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鬼顺着堂屋中间的柱子飘到了房梁去了，趴在房梁上还不走，钉眉钉眼的看我。天啊，吓死人哦，我给你们讲，要说鬼我以前也见过，那是在坟地上，眼睛是绿的身子是黑的，可是这鬼不一样，全身上下都是白的，连眼睛珠珠都是白的”。
老头子说到这里，禁不住身子打起了颤。傅章瀚急忙接过话说：“是的是的，我们隔壁几家听到幺公咋翻翻的惊叫之后就跑过来，一看，天啊，那鬼就像一个猴子精，上串下跳，全身上下都是白的，人家都说鬼没有影子，但是这个鬼有影子。你说是猴子精？它还会叽里呱啦的说人话呢。”
赵三叔也接着说了：“那个鬼说，是那个鬼说的啊，它说，‘限尔等三日之内滚出我文家老宅，否则我将夜夜造访，尔等永世不得安宁’。”
赵三叔读过初中，勉强懂得这句话半文半白的意思。
大概是回想起凌晨的惊魂一幕，赵三叔的双脚一直都在打颤：“那个鬼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翻过了房顶早被揭开的一个洞。等我们出去用电筒照着一看，它就朝出气洞那个方向飘过去了。”
杨幺公说：“奇怪的是，第二天天一亮，就传来了史家双胞胎上吊自杀的死讯。更怪的是接下来出了车祸，来接尸体的三个人和两个尸体都不见了。你说，这闹鬼的房子，我们还敢住吗？”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一个鬼故事活生生的编得有板有眼。
母亲一直很严肃的脸，突然轻松下来，淡淡地说：“既然是这样，那么……”
她故意停顿下来，杨幺公等六人就眼巴巴地等着下文。母亲逐一的看了一下六个人，说：“我也怕鬼，房子我不买了。”
六个人当即张着嘴巴合不上了。
“但是……但是……”
杨幺公但是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侧过头去逐一看身边六个人，六个人就朝着他点着头。杨幺公显得很愤怒，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大声说：“黄芬啊，以前不是你三番五次shàng mén来找我们要买老宅子的吗？还说这是你家超正的心愿，现在我们给你说了实话，你却又不买了，这……”
他大概想说不厚道，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咬咬牙，杨幺公一副大出血的痛苦表情：“总价六十六万，就这口价了，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文十二的面上，我拆木板都能卖这个价钱。卖给你家我们也放心，也算是抱住了文家老宅”。
我心中暗自一喜：这可是赚大发了。新修的高速路就在跳蹬河前面，离老宅子的直线距离不到六百米。老家离省城虽说有一百公里，不过就是个把小时的时间。再加上这里山清水秀，还有着夜郎谷这么一个弥漫着历史传说的地方。这栋老宅子只需稍加装修，随随便便喊个四五百万元的价格，分分钟都卖得出去。
六十八万的价格，已经是一点几的折扣了。
母亲突然放下一直把着下巴的右手，潇洒一挥就作出了决定：“好，鬼不鬼的事情先不管，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再多说我黄芬就不厚道了。就按你们的意思，六十六万就六十六万，你们赶紧去王庄乡司法所把龙律师请来，当着他的面立一个字据，这个程序还是要走的，然后我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房，这事我们今天就把它办了。”
这回我可是真的震惊了，母亲还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呢，毕竟要一下子甩出六十六万元，今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
杨幺公等六个人离开之后，母亲又把我的三个姐姐姐夫和我集中起来，开始发号施令：“这笔帐我已经算过了，六十六万买下八十六间房子，咋说都是划算的。”
“当然划算！”我忍不住兴奋。
母亲瞪了我一眼，接着说：“这事我不能硬性要求你们平摊了，贾家有本难念的经，钱呢？我先一个人垫上，你们四姊妹，每家出个三万五万，有个意思就行，证明是闵家人买下来的。以后人人有份”！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有人反对的话，估计就要被老妈赶走了。
不过，这笔生意的确非常非常划算，但姐夫二姐夫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三万五万，对于我们四姊妹来说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最穷的应该算我，三年前才花了七十万买了一套准备用来结婚的新房，一个月还贷两千多，存款目前不足十万。
杨幺公他们效益真快，下午五点钟，就请来龙律师把手续办好了。母亲早有准备，从床脚搬出一个沉重的厚木xiāng zǐ，打开，拧出一个帆布包，里面全是成捆的百元大钞。
老宅子里的六家人拿到钱后，都猴急地搬了出来，奔他们的儿子儿孙住平房去了。
母亲拎着早就准备好的一把特大号铁锁，带着我和三个姐姐姐夫，在村民们的注目礼下，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地来到文家老宅。
可怜了刘诗涵，屁颠屁颠跟在很远的后面。
姐姐姐夫们象征性地浏览了一边残破的老宅，然后都回城里去了，留下我和刘诗涵陪着母亲。
我不知道以前的文家老宅是何等的辉煌，大红灯笼应该挂在什么地方？祠堂的哪一间？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文十二睡的是那个房间，在什么地方练武？
现在的文家老宅，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柱子和朝门早已褪掉了朱色，窗户上蒙着塑料薄膜，用竹片不规则地挡着。二楼的走廊上，还残留着不知谁家忘记收走的一些破旧衣裤，随着夜郎谷里吹过来的山风，有规律地左右摇摆……
好在二重门大院里的两棵桂花树还在，只是还没有到花香的季节。
我不敢想象，还要画上多少钱才能使文家老宅复古。单凭这打扫卫生，估计也是一想庞大的工程。
下午六点半，我看不见夕阳。因为文家老宅是坐东朝西的，背后是三百米高的青龙山。我很小的时候，几乎每天凌晨都和父亲从老宅旁边爬上山顶，再熟悉不过。
据说，文家老宅hòu mén有路通往青龙山顶，这一次，我要堂而皇之从文府爬上青龙山。
我带着刘诗涵钻过hòu mén，果然有一条铺着石板的小路，直接通往山顶。以前也发现这条路的，但是父亲不让走。
从青龙山上俯瞰更为壮观，一溜青瓦呈“目”字形结构，在零零星星的平房中格外醒目。
我突然想大喊几声，或者大哭一场，文家老宅，我终于买下来了。少年时的梦想，二十年之后我的母亲帮我实现了。
突然迷惑：我老妈哪来那么多钱？看样子不止八十万。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