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毫无争议地从这场比武中胜出了。
场上一片寂静,只有阵阵喘息声此起彼伏。这个结果来得太快,所有人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片刻之后,秃鹫扭头便走。他面无表情,光秃秃的断手直直地垂在身体两旁。
札玛快步追上去,拦在秃鹫的面前,厉声说道:
“解药呢?!”
秃鹫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跟我来。”
说罢继续往楼梯走去。我和札玛对望了一眼,快步赶上。穿过庭院,走上碉楼,我们回到了秃鹫的房间。
秃鹫慢条斯理地往床上一躺,神色悠闲,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札玛又问:“解药呢?!”
秃鹫阴森地冷笑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
“如今,你感觉如何?”
其实,秃鹫讲话之前,我已经感受到了身体里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刚才比武出了些汗,反而觉得更加精神了。更为重要的是,我可以明确地感觉到,我肩上的毒性已经有所减退。那只魅手,似乎受了重创了一样,一蹶不振。
秃鹫神色颇为矜傲,他缓缓说道:
“你所中之毒的毒性,和许多毒物的毒性大不相同。中了寻常之毒,需要静养,否则气血循环会加速毒性发作;但我这个毒——嘿嘿——你越静养,它发作得越快!”说到此处,秃鹫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毒。
“所以,你叫他比武,还是为了救他性命咯?”
札玛一边说,一边狐疑地看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好些了”。札玛闻言,终于神色稍宽。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盗贼。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酒壶和酒杯。盗贼将托盘放在床上之后,秃鹫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旋即退出了房间。秃鹫用脚抓起酒壶和酒杯,满满斟了一杯酒,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酒浆吸进喉咙。一滴不洒。
“小mèi mèi,这世上没有人给我更了解这种毒的毒性。”秃鹫又满满斟了一杯酒,这一次,他将酒杯放在鼻子下,眯着眼闻着酒香,“因为这种毒就是我发明的。”
后面的这句话,秃鹫说得漫不经心,但却使我和札玛吃惊不少。
“我敢担保,这种毒是西域第一奇毒。嘿嘿嘿,它无色无味,加入酒中能使肠穿肚烂;淬炼在兵器上,能渗入骨髓,使人心脉尽毁!”
秃鹫越说越兴奋,他将酒杯送到了唇边。这一次他并不是慢条斯理地将酒吸进去,而是一抬脚,将整杯酒泼进了嘴里。酒浆在他嘴巴里溅了出来,鲜红的酒浆好似血液一样,染红了秃鹫光滑无须的下巴。
“如果单单只有这一点,我是不会将其称为奇毒的。这种毒还有三个特性:这种毒进入人体之后,会有一个潜伏期,毒的剂量越大,潜伏期越长,越发回天乏术;反之,剂量越小,潜伏期越短,越容易施救。你——”秃鹫用光秃秃的断手指了我一下,“只是被划伤而已,伤口不深,中毒尚浅,故此潜伏期不长,还有得救。”
我不禁好奇起来:“中毒深者,潜伏期有多久?”
秃鹫笑了,他的嘴弯得很夸张,一副自鸣得意的神色,酒浆沿着他下巴缓缓滴在丝绸被上。
“看中毒深浅而定:浅者三五日,彼时施救还有一线生机;再深一点则有一旬半月,那时已经很难救回了;重者两三个月不等,那时已经药石无灵。嘿嘿嘿,中毒再重一些,潜伏期会有一年以上,毒发当日,登时毙命!”
“你们的手段真狠辣!”
札玛不由得脱口而出。
秃鹫不以为然,他又斟了一杯酒,送进了嘴里。
“那些人以为只要伤口痊愈就万事大吉,结果——嘿嘿——他们可能最终到死都想不通,他们因何丧命。”
我与札玛对望了一眼。看得出,札玛对此等诡计十分厌恶。
“这毒除了有潜伏期之外,还有什么特性。”
“哈哈哈哈!”秃鹫朗笑起来,“第二个特性我已经说了,中毒之后不能静坐,需要huó dòng。其中一部分毒性会随汗液挥发,如果不将这部分毒性逼出体内的话,纵使服了解药,也于事无补。许多人以为中毒之后需要静养,我反其道行之,反而更易得手。”
这时,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方才送酒的那个盗贼。他手里面仍然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琉璃小**。秃鹫小心翼翼地将琉璃小**从托盘上取下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这个琉璃小**通体透明,里面装着半**蓝色的液体。这种蓝色液体似乎有灵魂一样,在琉璃小**里缓缓流转。那蓝色纯净通透,比札玛的眼眸更蓝,比宝石更空灵,就好似有人将其中一片大漠青天装进了**子里。
札玛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看来她和我想的一样,都以为这个**子里装着的就是解药。谁知秃鹫缓缓说道:
“至于这第三个特性——这才是最致命的——那就是没有解药!”
札玛一听,顿时怔在原地。我心登下一沉,耳边“嗡”地一声轰鸣,似乎被人当头打了一棍。
折腾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一场空。我最后还是要死在这交河城,成为那墓园里的其中一抔黄土。
“你——你——”札玛气得脸红如火,她胸脯高高鼓起,想破口大骂秃鹫,但怒火攻心,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秃鹫笑了,这次他露出了那排白森森的牙齿。
“不是我自食其言、破坏规矩,这个毒的确没有解药——嘿嘿,小mèi mèi,你这么关心他,可是看上了这小白脸了?”
札玛闻言色变,怒火和羞腼使她的脸红得好似刚出炉的铁一样。她蓝眸轻转,望了我一眼,连忙向我轻轻摇了摇头。札玛自小在男儿堆中长大,性情直爽,更是尤素福最得意的手下,从来没有人敢和她开这样的玩笑。
秃鹫见札玛面红,却更得意了:
“小mèi mèi,你不用这么急着否认咧!你和他非亲非故,还这么卖力救他,不是动心是什么啊!”说着秃鹫竟然单脚站了起来,另一只脚仍然握着那个琉璃小**,他用断手指着我说道:“这个小子剑术不错,但离云峰剑还是差得远,而且拳脚轻功都太差,不过他所练的内功并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小mèi mèi,你眼光不错啊。嘿嘿嘿。”
札玛听完这句话,脸已经羞红得有些发紫了,她双拳紧握,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她双眼泪光闪闪,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我连忙上前截住秃鹫,免得他继续言语相激:“前辈,既然此毒无药可解,我们自当告辞,请前辈不要再——不要再言语相讥。”
“嘿嘿嘿,没错,这个毒的确没有解药——”秃鹫邪魅一笑,“但我没说不能治好你。”
这句话,秃鹫讲得漫不经心,但我和札玛一听,顿时被吸引了过去。札玛脸上的绯红开始渐渐消退。
秃鹫将脚一抬,一道蓝光扑面而来。我连忙伸手去接,展开手掌一看,原来是那个琉璃小**。
“喝了它!”
秃鹫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忘了札玛一眼,札玛也拿不定主意。
从刚才秃鹫的话来看,我身上的毒是有法可解的,看秃鹫如此珍惜这个琉璃小**,便知**中装的不是寻常之物。如果这些蓝色液体是毒药的话,反正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但如果它能够解我身上的毒,何乐而不为?
一仰头,那半**蓝色液体就下了肚。
寡淡无味,犹如清水。
秃鹫见我饮完了那些液体,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札玛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如常了,她问道:
“你刚刚才说此毒无解,那他喝的究竟是什么?”
“毒药。”秃鹫缓缓坐回床上,“与他所中的毒一模一样的毒药。”
我闻言大愕。札玛一听,登时火起,怒意从她双眼中喷射出来,几欲上前与其搏命。
“小mèi mèi,不用急,这个是毒药,但却是救命的毒药!”秃鹫又开始浅斟细酌,“这个毒的第三个特性,就是无药可解。但是,如果你先前中过此毒,并且已经发汗逼毒的话,再服此毒便会变成解药。嘿嘿嘿,这三个步骤顺序一定不能错,否则就会加速发作,甚至会登时毙命。”秃鹫颇为得意,似乎那就是他毕生的精华,“能够料得到前两个特性的人不多,纵使被他侥幸猜到,也绝对想不到伤害他的毒药就是救命的解药。哈哈哈哈!”
秃鹫朗声怪笑起来,笑声和鸮鹰极为相似。看他的样子,说他得意忘形绝不为过。
“往事历历,往事历历啊——”秃鹫突然收敛了笑声,神色严厉,“鸮鹰啊鸮鹰,你万万想不到,我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讲到最后的几个字时,秃鹫神色骤变凶狠,他咬紧牙关,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我望了札玛一眼,札玛似乎也不知道秃鹫话中含义。秃鹫见状说道:
“盗贼帮会从不用毒。我当年发明此毒的时候,我的亲弟弟——鸮鹰——劝我放弃此物。我竟然信了他的鬼话,将这毒药弃置一旁。之后,他用此毒伤了我,并将原有的毒药偷走了——”说着他举起了那双光秃秃的断手,神情转为痛苦,“就在我失去这双手的那个夜晚!”说罢,秃鹫开始狂饮起来。
札玛凑到我身边,低声说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我点了点头——肩上的那只魅手,开始渐渐收缩。
秃鹫的声音又响起了:“小mèi mèi,他喝了我的药,身上的很快就会消除,不必担心。”说着邪魅一笑,“他是尤素福的东床快婿,看在他尤素福的份上,我不会害他,哈哈哈哈!”
“前辈,既然晚辈已经解毒,就不再打扰前辈清净了,晚辈告辞。”
我连忙抢在札玛之前说道。札玛满面通红,似乎正要驳斥秃鹫。
“慢!”
就在我们转身欲走的时候,秃鹫的声音在我们脑后传来。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你所中的毒无色无味,食之肠穿肚烂,嘿嘿嘿。”
我闻言猛地全身一震:方才我喝下去的液体,是蓝色的!
“我还担心骗你们不过,嘿嘿嘿——我在原来的配方上加了一味药,谁料它却变成了蓝色,连我都始料未及。”
“秃鹫!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啧啧啧,小兄弟,你女人好刚烈啊——嘿嘿嘿——将来有你受咯——”
“你放屁!”
札玛快步上前,就要向秃鹫动手。
“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你——你——卑鄙无耻!”
札玛站在秃鹫身前三尺远的地方,她不敢再往前了,因为秃鹫的脚已经抬了起来。如果动起手,就算我和札玛二人合力,也不会是这个盗贼帮会首领的对手。
“你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我答应了;同时我也买了尤素福一个面子,救活了他的女婿。但是,他欠我一条命,我要他为我做一件事!只要他能顺利完成,我保证将他原原本本还给你,一条头发都不会少!”
说着,秃鹫诡秘一笑:
“我要他帮我偷一样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