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宁国公府侧门时,外面车马早已安静待命。
一堆未婚夫妻上了马车,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了主角,不免怏怏散去,但三言两语间,总要提一提宁国公府这莫名其妙的好运气。
“真是有什么都不如有个好女儿,生个惹人喜欢的姑娘,可不就一步登天了!”
“宁国公府自来运气好,虽然这次的运气也太好了一点儿……”
“不是我说,苏家那个姑娘,从前也不怎么出众嘛,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招了崇王殿下的眼,这头儿刚和淮安侯世子退亲,那头儿转眼就钓上了崇王,比起崇王,退婚十个淮安侯世子都不亏!”
“说起淮安侯世子,你们知不知道昨晚的事,听说长香街那里闹了一出大戏!哎哟那个精彩哟,”说话的人一拍大腿,啧啧有声,“真恨当时我没在场!”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瞬间眼睛放光,支起了耳朵。
“俊花魁泣声拦车马,只声恨问俏郎君,”说话的人摇头晃脑,话音儿一波三折,似是极为骄傲,“听我跟你们说啊,话说春风阁有个俊花魁,长得那是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
耀京内,新的流言八卦再度传播开来,而前去崇王府探析真相的苏灵玉,此刻正坐在马车中把玩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铜钥匙。
小小的铜制钥匙除了精美些,并无其他特殊之处,但却代表着一个dá àn,于是,瞬间它便仿佛有了千斤之重。
“王府不比宁国公府,还请郡主不要嫌弃。”玉子烺坐在一旁,轻声笑道。
苏灵玉抬眼看了下人,应了一声就低头继续去看那把钥匙。
其他人或许以为玉子烺是在说笑,苏灵玉却知道这句话至少有五分真,宁国公府不同于耀京内其他权贵府邸,最初修建时不过是出于陈琰之的示好与愧疚,因此无论是材料还是工匠都用了最好的,后来她接手,更是精益求精,因而即便现在百年过去,依旧不减当初风貌。
至于崇王府,主人长居漠北,在耀京的府邸自然不如,而且根据小姑娘的记忆,王府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年玉子烺在京中的故居。
苏灵玉记得,当年玉子烺住的位置并不算太好,毕竟他在大宁建国这件事上并不算积极,出力甚少,后期更是远离核心圈子,算是富贵闲人一个。
但今朝再看过去,百年后反倒是他的后人混得最好,对比当年那些功臣后代们,算是相当不错了。
所以说,世事无常。
“看来郡主果然是挂心我所说的真相,现在都无心应付我了。”玉子烺笑言一句,似是有些无奈,神情中隐有苦恼之色。
苏灵玉点头,“殿下明鉴。”
听了这堵心的大实话,玉子烺不怒反乐,笑得越发灿烂了,却是不知道哪里让他觉得好笑了。
所幸,崇王府终于在这有些奇异的气氛中到了,下车看到王府大开的中门时,苏灵玉少见的瞪圆了眼睛。
她这里惊诧不已,玉子烺却格外安然,好似这副异常郑重的做派并不算什么。
“殿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苏灵玉忍不住开口,说到底,她今日不过是普通shàng mén做客,崇王府这副做派却太过郑重其事了。
“没什么不合适,王府未来的女主人第一次shàng mén,理当如此。”玉子烺侧身,含笑邀请,“郡主,请。”
这一瞬间,苏灵玉的心突然间慌了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一切仿佛要失控的不安感了。
眼前的崇王府里,似乎隐藏着一只可怕的鬼怪,将会再度搅乱她的人生,让一切失常无法自控。
她甚至有些想要退却,真相到底如何,在此刻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就在她忍不住往后退的时候,玉子烺有先见之明般,伸手拦了她的退路,此时此刻,若她退却,就像投怀送抱。
“郡主,里面有你想要的真相。”玉子烺笑意款款,俊美的面容在秋日的阳光下耀眼到几乎有些模糊,让苏灵玉想起当年初遇时看到的那个人。
这一刻,似乎过去与现在重合了。
最后,苏灵玉仍旧是沉默着进了门。
王府内布局规整,重门叠户,楼阁交错,既有清致素雅之意,也不少辉煌富贵之风。
由玉子烺领路,苏灵玉跟在这人身边慢慢深入这不曾来过的地方,沿途他还会甚有兴致的讲解两句,仿佛一个尽心尽力招待宾客的主人,苏灵玉安静的听着,并不回应。
越过重重庭院,亭台楼榭,九曲回廊,最后,两人终于在一处幽深僻静朴素清雅的园子前停下,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映心”二字,苏灵玉眉心跳了下。
“映心斋,名字还不错,对吧?”玉子烺看着那门匾,似笑非笑。
苏灵玉张了张嘴,到底没能说出话来,沉默地进了园子。
园中一如她所想,同映心院极为相像,芳草,竹林,荷塘,翠竹,红叶,黄花,还有江南水乡独有的轻巧花格窗,除了陈旧些,均是耀京少见的江南风味。
看了许久,她终于涩声开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映心斋。”玉子烺看着眼前风景,轻声笑道,“如果你问的是主人的话,玉明思。”
这个玉明思,自然不是现在站在这里的同名同姓的年轻人,而是百年时光前,那个曾经同苏灵玉相遇的人。
“玉明思。”苏灵玉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语气无比复杂。
这个对她来说一直充满秘密的人,直到现在,也仍旧充满迷雾,而她此刻,在百年后却窥见了那迷雾之后的一角。
但对苏灵玉而言,她不止没看清这个人,反而更加迷惑了。
“我想请你看的,并不是这座园子,当然,看到也算是解答一部分真相了,”玉子烺牵了她的手,往园中的那栋主楼而去,“这栋楼里面的东西,才是我想给你的dá àn。”
苏灵玉站在被打开的第一扇门前,看到了挂满整间房屋的字,随风飘荡的纸张上,每一张都写满了她的名字。
苏灵玉。
新旧不同的纸张,笔势不同的字迹,但都是她熟悉的手笔。
这是玉子烺的字。
“很多张吧,”身后扶着她肩膀的人轻声道,“花费了我整整一天功夫才挂完。”
“每一张,都是我亲手挂上去的。”
“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苏灵玉,或者说,成康帝元后,孝慈贞化哲顺仁徽成天育圣至德高皇后。”
苏灵玉霍然转身,神情骇然的看着面前依旧笑意如初的玉子烺。
“那位陛下给你的封号,想来你应该是不知道的,”玉子烺勾起身前人一缕发丝,慢慢把玩,“所以说,每一次,我叫的都是灵玉,而非玲玉。”
“我是真的很好奇,让百年前那位玉家之主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个据说,有着让我无法摆脱的命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