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山今日前来,本就已经做好了和楚逸周旋的准备,就等着楚逸率先发难呢。
他知道自己和楚逸有三大过节。
其一是燕山村纵奴伤人。虽说是打伤了几个不长眼的奴才,但是这件事儿本质上并不严重。只要银子足够,楚家就不至于拿着此事做文章。
其二是昨日清晨的埋伏刺杀,不过即便楚逸手中并没有证据。只要他王重山咬紧牙关,死不承认,那楚逸也毫无办法。
其三则是刚才的质疑和挑衅。这事儿就更不值一提了,要是楚逸想用这件事情发难,那只能说明他气量狭小,不堪造就。
针对上面的三件事情,王重山已经在脑子里面想了有十几种应对的策略了。
竹筏轻颤,白衣燕至。
楚逸眉眼含笑,放浪洒脱,像老友久别重逢般爽朗大笑,万分‘友好’地和王重山勾肩搭背。在场的人都不傻,谁都知道王重山和楚逸不合。因此两人诡异地并肩站在竹筏之上,自然而然地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原本急着走的,也叫车夫停了下来,都等着看戏呢。七八个竹筏浮在水面上,所有人都叉着手,静观其变。
少有人注意到,李傕站在白老头的身旁,一手垂落,一手按着刀。
楚逸倒是落落大方,一点都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先伸出一只手按着王重山的肩膀,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指着百丈高的峭壁,笑呵呵地说:“王当家,你可曾到这山上去看过?”
王重山一怔。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和楚逸舌战的准备,可哪里想得到楚逸偏偏不守规矩,打的是一通乱拳。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还真难住了王重山。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逸也不在乎他回答与否,只微微一笑,成竹在胸。不等王重山再度揣摩,楚逸突然拎起王重山的衣领,跃出竹筏。踏水而行数十步,一直来到峭壁之下。
水面涟漪成串,一圈圈散开,看得众人一阵纳闷儿。
他究竟要干什么?
下一刻。
楚逸提气,借力,双腿在峭壁凹凸不平处轻点,拖着王重山直冲向山顶!
好俊的身手!有人赞叹不已。这楚家出了名的废柴少爷,实力竟然这般高强。这楚逸原来是韬光养晦,真人不露相啊!
楚逸在苍梧山的鹰嘴峰攀上爬下数十次,深得攀登这等险峰的要领。一路直上,毫无停滞,速度何其之快。灵巧真是胜过白猿和猕猴了。登了有几十丈了,来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正好这里有块空地,不大,只容得下数人。
楚逸放下两腿打颤的王重山,转身,伸手去拂那清风白云,笑容同那白云一般诡谲。王重山心里一阵胆寒。
“你,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王重山竭力抑制自己的惊慌,强装镇定。
“哈哈,王当家的不是说没有见过这山上的风景吗?我特地带你来看看!怎么样,还满意吗?”能满意吗?楚逸装傻,或者说明知故问,似乎是有意激怒王重山的。
“你快带我下去!”王重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超楚逸厉声大喝。不过这怒气一消,他便顿时变了脸色。身子往后连退三步,直到背部抵在石壁之上,退无可退。
楚逸脸上笑容突然消失,露出阴冷面容:“王当家,好大的脾气啊!我一番好意,想不到你这么不领情!”
见到楚逸似乎有发怒的迹象,王重山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到了一个绝境,这半山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虽然不愿意承认,当时王重山知道自己的小命就掌握在这个小孩儿的手中!
“你有话直说,不必搞这些名堂。你吓不到我的!”王重山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急,别急。”楚逸指着苍茫青天转身问道:“王当家,你看看这天高地远,辽阔风景,值几两银子?”
“你休要故弄玄虚,我···”
“想好了再说,你只有一次机会。”楚逸伸出一根手指,平淡道。
王重山脸上顿时失色。
响石泉。
木冷正悠哉的烧水,碾茶叶,沏茶。旁若无人,完全无视周围二三十道目光。他聚精会神,似乎对于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情毫无察觉。可是他真的就没有察觉楚逸和王重山的事情吗?当然不是。相反,他已经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木筏之上的李傕和白老头反倒没有几个人在意,因为此时他俩正呆呆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不过两人之间的态势可不像表面上那样毫无平静。
李傕的刀虽然还在刀鞘之中,但是白老头却感到刀已经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个少年竟然只是楚家的一个护卫?白老头心中惶恐万分。他只道是楚家暗中招揽了这么惊才艳艳的少年,哪里想得到李傕会是天神山的弟子?如今王重山被楚逸挟持,正等着白老头去救呢,摆脱身边的李傕,成了把白老头心中的唯一念头。
白老头微微握住了拳头。
“别动,别说话。否则会死。”李傕的嘴唇微动,声音冲淡而平静。
但是凛然的杀意却席卷而来,白老头攥紧的拳头松开,不敢轻举妄动。他实在无法想象,伊仲竟然敢去刺杀这个少年!这与自杀有何区别?当然他也庆幸,当时他如果同去的话,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老头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时间飞逝,所有人都望向天上。
不多时,楚逸带着王重山从空中急坠而下。在王重山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楚逸朝这水面砸出一拳,激起千层浪,然后借着反弹之力,跃起两丈高。‘扑通’一声,王重山被楚逸给扔进了泉水中。他偏又不懂水性,于是‘咕噜咕噜’往下沉。
“你可以去救人了。”
李傕离开了竹筏,白老头这下才回过神,连忙撑着竹筏去搭救王重山。浑身湿透的王重山在众人若有若无的笑声中被救起,已经喝了个半饱。
虽然不知道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想来也是王重山吃了瘪。看客们笑着离开了,只剩下王重山怨毒地扶着马车,在竹林中呕吐不止:“楚逸,我不报今日之仇,誓不为···呕···”
白老头只是失望地摇头,一言不发。
楚家,书房中。
天一阁之行,可算是彻底和王家交恶了,不过楚逸却并不为此事而困扰。小小云山镇王家,他完全不放在眼中,更何况在和王重山的对峙中,他也发现这个王重山实在是个半吊子的家主,不足为虑。
楚逸得意地轻弹手中的一张契约。黄纸黑字,密密麻麻十几行,底部还有一个鲜红手印,颇为恐怖狰狞。
“他全部承认了?”李傕向来不喜欢过问闲事,但这一次却没有忍住。
“怎么可能。”楚逸虽然语气中透露着失望,但是他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王重山虽然怯懦了一点,但是终究不傻。他能够当上云杉镇王家的家主,也是有些胆识的。还不至于被我这招给唬住。他知道我手中没有证据,自然是打死也不可能承认刺杀之事。”
“莫非不是他做的?”李傕又问。
“不,事情是他做的,绝对没有错。”楚逸摇头,将那张黄纸送到李傕的面前,说道:“如果他不是心中有鬼,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契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王家此次赔礼道歉的诸多事宜。
将一纸契约拿起,一眼扫过,李傕微微皱眉:“果然是很大的牺牲。这么多的赔偿,只怕是要揭掉王家的一层皮了。不过是不是太多了?”
楚逸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多?你知道我拟写这张契约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吗?我在想那些村民。那几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全家老小都等着他们去养活,可偏偏遭这飞来横祸。他们一倒,他们的家也就倒了。他们有的一辈子都干不了活,甚至一辈子都不能下床走路了。你能想象一个人无助地躺在床上的滋味吗?简直比死还难受。”
说到这里,楚逸感同身受似的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我每次想到这些,便情不自禁将赔款加上几十两。结果就从五百两一直加到两千两,最后一看,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问自己,是不是太多了?可当我又想起那些下辈子都走不了路的村民,就不会觉得多了,甚至还想往上加。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傕不置可否地放下契约,说道:“生死祸福都是命数,凡人的事情与我何干?只是,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当然,当然,后面还得仰仗您的帮忙呢。”楚逸这时候笑得近乎谄媚。
李傕相当不乐意见到楚逸这张笑脸,但是这一次却并没有直接走开。他向来不喜欢搭理楚逸,这一次却这么积极,倒不是因为他突然转变了性子。只是楚逸这小子开出了个不错的条件。两人短暂地达成了共识。虽然两人现在互有猜疑,但是为了利益,却是出奇的同仇敌忾。
“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于成福站在了书房门口。
“哦,于管家,有王重山的消息了吗?”楚逸赶紧问道。
“少爷,王重山已经回到王家了。”于成福说道。
“好。”楚逸从桌上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于成福的面前,吩咐道:“你将这上面的东西备好,送到燕山村去。并且告诉他们,今年上缴的粮食,免除一半。”
“一半?会不会太多了?”于成福道。
“对他们来说很多,不过对楚家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有那些个做盐铁生意的叔伯,谁会在乎我这小小云山镇里的一点油水?于管家,这你想必是心知肚明吧?”
于成福精于欺下瞒上,哪里会不知道楚家对于云杉镇这块地方一向爱理不理。他前几年也谎报了收成,从中间捞了一大笔。否则单单作为一个管家,他哪里有财力另起宅邸。楚逸这般旁敲侧击,也算是警告于成福了。
“是,是,小人这就去办。”于成福害怕楚逸接着翻旧账,收下信封就匆忙退下。
“诶,对了,还有一件事。”楚逸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叫住于成福。
“少爷请说。”于成福去而复返,耐心等候楚逸命令。
“你去燕山村的时候,顺便做一件事儿。”楚逸在于成福身边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一阵。
于成福露出不解的表情,但是没有多问,恭敬地退下了。
见两人神色古怪,李傕眉头微皱,楚逸嘿嘿笑道:“是不是想知道我让他办什么事儿?嘿嘿,我可不会告诉你的。”
李傕白了楚逸一眼,大概是不能理解这个家伙脑子里的奇怪想法吧。
楚逸将契约小心放好,转身对李傕说道:“走,去看看丫头吧。”
李傕点头。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笑一笑呢?唉,莫非不这么冷漠就不是修士了?”
“···”
“算了,当我没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