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楚逸右手拿着一本账簿,左手食指和中指正一下下地捏着眉心。
他还年少,做不到喜怒行不于色,更藏不住烦躁和焦虑。在人前,他或许还能迁就对方的遐想,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不过独处的时候,他却很少装模作样。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又拿着账簿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啪’一声将账簿扔出了门。同时嘴里还不忘骂上一句‘晦气东西’。
门没有关,黄莺碰巧走到门口,被这突然飞出来的账簿给吓得不轻,‘啊’一声叫了出来。
“雀儿,进来吧。”楚逸听出了黄莺的声音。
“少爷···”黄莺一手提着黄绸灯笼,一手拿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本账簿,跨进门来,模样可怜兮兮地。
“你怎么哭哭啼啼的?谁欺负你了?”楚逸问道。
“没有人欺负我···是奴婢没本事,惹少爷生气了。”黄莺啜泣道。
“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楚逸一头雾水。
“少爷刚才不是还说‘晦气东西’吗,奴婢可听得真真的···”
“你这丫头···我是在说那本账簿,没说你。”楚逸指着桌上的一沓账簿,捂着脑袋,叹息道:“我可真不是做账房先生的料,这十几本账簿愣是一本都看不懂。”
小丫头心思变化得挺快的,当下便放下了食盒,递到楚逸的面前,柔声道:“少爷,看不懂就别看了,先用膳吧。”
楚逸点点头,结果食盒,同时问道:“对了,顾斌和吴倩儿到了吗?”
黄莺说:“倩儿姑娘身子太弱,估计这会儿还在慢慢悠悠地走吧···”
楚逸搁下刚拿起的银箸,责备道:“你怎么不早说,唉,我该亲自去看望他们的。”
黄莺不太理解楚逸的想法,疑惑道:“少爷你可是楚家的主人啊,怎么能屈尊拜访他们呢?我在楚家府邸做下人的时候,只见过别人来拜见楚家的老爷,不曾听说过老爷去拜见别人。”
楚逸正色道:“楚天岚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论是气量还是胆识,都远远不如我爷爷。他不屈尊附就,更不愿礼贤下士,当了十几年的家主,身边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所以才被家族里的长老们架空了,空有家主的名号,平日里说话的权利都没有。要不是还有他的宝贝儿子楚彧,你以为他能神气到现在?”
黄莺听不懂,但也附和着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傻丫头,你先退下,休息去吧。”楚逸笑着摆摆手。
“少爷你不吃完,我可不走!”黄莺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行,行,我吃,我吃。”
书房外的九曲回廊中,名叫顾斌的那个厨子正搀扶着一个少女,一步一步地挪着步子朝书房走去。
这个名为吴倩儿的女子身材曼妙,体态多姿,是个俏佳人。即便是在天穆城中都是少见的jí pǐn,更不用说是在这小小云杉镇了。难怪于成福会为了这个此女不择手段。不过因为数日滴米未进,她的面色蜡黄,容貌枯槁,皮包骨头,脸上的颧骨像是刀斧劈凿出来似的,棱角分明。
顾斌扶着吴倩儿,大气都不敢喘,害怕一不小心将她给吹到了。
“倩儿,还是我抱你过去吧,你病得厉害,就莫要逞强了。”顾斌和吴倩儿情同兄妹,看见mèi mèi受难,顾斌心里不是个滋味。
“顾哥哥,咋们第一回拜见恩公,怎么也要讲究个礼数。还是让我走着去吧。”
“你这丫头,倔得很!”顾斌只能无奈作罢。
“哥哥,你说说看,楚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顾斌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回答道:“是个少见的大好人!”
吴倩儿嘴角微微翘起:“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别的呢?”
“唔···这···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吴倩儿调笑道:“就知道顾哥哥你答不上来!小时候你就傻乎乎的,现在还是傻乎乎的。”
顾斌挠挠头嘿嘿一笑,并不否认。
他们俩走到门口的时候,黄莺正拿着灯笼和食盒出来。
热心肠的黄莺将灯笼递给顾斌,并说道:“你们俩把这个拿着,待会儿天黑了,回去的时候,可别摔着。”
顾斌接过灯笼,感激道:“谢谢姑娘,可姑娘你不用灯笼,如何看得清路?”
黄莺笑道:“我摸着墙就能回去了。你们快进去吧,少爷等着你们呢。”
顾斌谢过黄莺,然后扶着病恹恹的吴倩儿进了书房。
“小人顾斌拜见少爷。”
“小女子吴倩儿拜见楚公子。”
楚逸似乎没有听见两人的话,只盯着吴倩儿看,目不转睛。
一旁的顾斌察觉到了楚逸的一异常,连忙咳嗽一声,生硬道:“楚少爷?”
楚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尴尬地笑了笑:“二位请坐吧。我听雀儿说你们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吴倩儿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和哥哥是想当面向少爷你道谢。并且···咳咳···”
楚逸见到她娇柔的模样,微微有些动容。
这世上的女子有千千万,可是楚逸至今也就见过三种。一种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不苛求得失,不怨天尤人,纵然没有绝世容颜,却也清丽得如同水中芙蕖,雪中腊梅;另外一种,胸无点墨,又好评头论足,靠心计攀附权贵,用口舌搬弄是非;第三种便介乎前两者之间,平庸而朴实。
眼前这个女子是其中哪一种?楚逸心中已有了定数。
顾斌接着吴倩儿的话往下说:“少爷,我们还有一件事想要说,是关于您的管家,于成福的。”
“于管家,”楚逸点点头,然后严肃道:“你们可知道于管家替楚家做事有多长时间了?三年!这三年里家族对于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可是你们却突然要状告他!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如果你们拿不出证据,那么我只能请你们出去了。”
“证据,这···”顾斌和吴倩儿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料到楚逸竟然会帮着于成福说话。
他们俩虽然都是受害者,可是除了‘强抢民女’‘纵恶奴伤人’这两条罪状能够拿出
证据。于成福在乡里的种种恶行,他们虽然看在眼里,却没有真凭实据来控诉他。
“如果拿不出来,你们就不要再提此事了。”楚逸摆摆手,目光却又不由自主落在了吴倩儿的脸上。
兴许是吴倩儿发觉了楚逸心不在焉,又或许是顾斌据地楚逸有意偏袒。这场谈话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顾斌扶着吴倩儿便起身告辞。
看着两人提着灯笼出门,楚逸朝他们大声说:“我可以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能找到证据,我会替你们做主的。”
闻言,吴倩儿脚下一软,顾斌慌慌张张地抱起她,疑惑道:“倩儿,你这是怎么了?”
吴倩儿神色倦怠,但是却欢喜道:“笨蛋哥哥,难道你还不明白少爷的话吗?”
“什么话?”
“呵呵,笨死了!”
听着书房外两人的私语,楚逸瘫坐在扶手椅上,呆滞的眼睛看着头顶的蛛网。一只拇指大小的漆黑蜘蛛正在结网。
平平淡淡过了约有半个月时间。
于成福每日都整理出这数年中的大小账单,各类案卷交给楚逸核查,同时又招来各类繁琐事宜缠得楚逸脱不开身。最后楚逸是在无可奈何,只能发话,让于成福自行处理小事,除重大事件之外,无需上报。仅此以来,楚逸才稍稍能够喘口气了。
楚府,花园中。
这会儿正是百花齐放的日子,因此楚逸颇有兴致地在此赏花。虽然庭院里群芳争艳,可是楚逸的心思却并不仅仅在这些花上。
喝着从黄莺手中沏出来的山茶,楚逸正手捧着《伏虎剑》剑谱。他的进度很快,已经从第一式学到了第四式了。虽说是在练剑,但是他却左手拿书,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用手指代替剑。这种架势虽然颇具观赏性,但是在李傕看来却是在装模作样。不过楚逸也不指望李傕能够对自己正眼相待,毕竟对方可是天神山的弟子,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楚彧这样的天才,哪里能看得上自己这种井底之蛙?
“想不到少爷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已经练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了。”李傕终于看不下去了,出言调侃了楚逸一番。
“嘿嘿,过奖了,过奖了。你我二人,彼此彼此。”楚逸恬不知耻地应答道。
“这剑法你炼得炉火纯青了?”李傕喝着茶,问道。
“哈哈,说来惭愧,六招只学会了其中四招。”楚逸笑道。
李傕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又嘲笑道:“你这脸皮厚度都是长进了不少。”
楚逸也乐得更他斗嘴:“和你带这么长时间,天天被打脸,能不厚吗?”
李傕语塞。
楚逸突然问道:“对了,你说只在我身边呆三个月,当真?”
李傕道:“当然。”
楚逸好奇道:“楚彧和你是什么关系?究竟为什么让你待在我的身边?”
“当然是保护你啊。”
“说的也是,哈哈···”看着李傕一本正经的回答,楚逸哈哈大笑:“我有个好大哥,这会儿又有一个好护卫,真是有福气啊。”
李傕不再理会这个傻子似的少爷。
黄莺在一边烧着茶水,抿着嘴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