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镇西边儿的一个简陋棚子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身上缠了厚厚的几层麻布,大腿以上的部分度被紧紧地包裹住了。左肩的位置,麻布都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成深红色了,看得出此人受伤不轻。
不过要说伤的最重的地方,还是他的脑袋。
他的头顶上,有一道口子,数尺长,已经结痂,但是却仍旧十分骇人。所幸这刀伤不深,不足以致命。除了这道刀疤之外,他的头上还有多处钝器造成的瘀伤,这是他昏迷了五天五夜的根源。
这间棚子很破旧,四面透风。
一个重伤之人躺在这种地方,病情难有好转。虽然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他这般活着,只怕不比死了好。
突然那扇不能称之为‘门’的木板打开了,一个满脸胡茬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草药,黑乎乎的,奇臭。
“兄弟啊,这是最后的一副药了,老哥为了你可是连娶媳妇的钱都用了!你可千万不要死啊!”这个满脸胡茬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三元楼中掌勺的厨子。他将昏迷不醒的兄弟扶起来,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同时还心事重重地说:“小妹落到了姓于的混蛋手里,你这家伙却扔下一大堆的烂摊子给我,真是要愁死我啊。”
灌完了药,昏迷不醒的青年便被放下,平躺在床上。
厨子在床边做了半晌,然后猛然站起来,把碗一摔,大骂道:“你要是不到镇上来,哪有这么多破事儿!这下好了,还得老子给你擦屁股!今天老子要是回不来了,你估计也就凉了。老子要是不去,小妹又身陷险境。妈的!楚家的小少爷,咋们要不要去求他做主,你给说句话!”
受了伤的那位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也好,也好。你不说,就让老天来做决定吧!”厨子随手拔起一把草,放在手心里挨根数:“去,不去,去,不去···去!”
厨子手中攥着半根草,毅然起身,推门而出。
另一边,李掌柜将楚逸一行送到三元楼之外,方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众人离开。
没走多远,楚逸对身边的于成福吩咐道:“你带我们去西边儿看看。”
于成福脸色一冷。本以为酒足饭饱之后,这个少爷就该打道回府了,可他哪里知道楚逸是个死脑筋,认准了的事,总是要做的。
见于成福半天不说话,楚逸冷笑道:“怎么?不想去?还是不敢去?我刚才就见你推三阻四,这会儿又扭扭捏捏,这不大像你的,于管家。”
于成福脑子脑子转的挺快:“少爷这是哪儿的话,我之所以不想带你们去,还不是因为顾及少爷的名声和地位嘛!西边儿的那些个家伙,人穷志短不说,还不懂礼数,只怕会顶撞道少爷。”
楚逸道:“我都不担心,你就先替我担心起来了,考虑的真是周到啊。”
于成福到:“少爷说笑了。”
“那就带路吧。”
“是。”
一走到西边儿的地界,周围的景致瞬间就变了。
陈旧落后的气息从每一个地方散发出来,像是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着众人。虽然楚逸对于云杉镇西边儿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了,也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看到的时候,心中还是猛然一惊。
映入眼帘的是萧条破败的景象。
断壁残垣,破砖烂瓦。房屋都是胡乱搭建的,挡风遮雨都成了问题,难以想象,住在这样的房屋中,怎么能够度过冻死猪狗的霜雪天。
少有散发着腐臭气味儿的水沟上面有白色的气泡,像是某种幼虫的卵串在一起似的,让你想要戳破,又不敢,生怕溅一身的污浊。
没有花,只有肆无忌惮的杂草,不过在废弃的房屋周围,杂草长得尤为茂盛。
见了眼前的景象,楚逸的心中只有四个字:
为富不仁!
同一个镇子里,穷人和富人简直活在不同的天地。
楚逸深沉的目光狠狠地刮了于成福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要说此情此景和于成福没有关系,恐怕他自己都不信。不过要说于成福是罪魁祸首,却又太抬举他了、这一切是长时间的压迫和沉默导致的。谁也不是凶手,谁又都是凶手。
黄莺跟在楚逸的身后,特别留意路上的水坑。
就连一直都用一个表情示人的李傕,脸上都显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
于成福亏心事没少做,因此一走到地界便沉默寡言了。
“算了,咋们走吧。”楚逸只看了几眼,便已经兴致缺缺了。
虽然一行四人各有各的心思,可是在早点离开这一点上,明显是达成了共识。
“楚少爷,请留步!”刚从破屋走出来的厨子隔着老远便看到了他们,见他们要走,连忙上前。
“嗯?”楚逸刚回头,就看见一个魁梧的青年正气势汹汹地朝他跑来。
扑通——
这青年刚跑到楚逸的身前,便突然跪了下来,打了楚逸一个措手不及。楚逸知道有‘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一个说法,因此他很少下跪,也不喜欢看见别人下跪。
“你这是干什么!”楚逸有些失了分寸。
“少爷,我求求您,给我们做主啊!”
当忍辱负重的坚毅和咬牙切齿的仇恨混在一起,便是眼前这个青年的表情。
“你先起来说话。”楚逸伸手将他扶起来。
这么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男子一脸悲愤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楚逸一时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
楚逸说:“你说要我给你做主,你有什么冤情?”
厨子说:“五天前,我的发小带着他的mèi mèi来镇上看花灯。结果小妹却被人强行掳了去,我的发小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mèi mèi被带走,于是上前和那伙人拼命,结果被人打得半死。至今还在昏迷之中!”
楚逸道:“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这云杉镇上不是有镇长吗,不是还有捕快吗?怎么没有人站出来?”
厨子说:“他们都不敢啊!谁叫行凶的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啊!”
楚逸心中已经猜出了十之七八,不过还是相等眼前的青年亲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厨子一手指着于成福,痛骂到:“就是这个rén miàn兽心的家伙!”
楚逸面色一冷:“于管家,此事当真?”
“这···这···”于成福额头冷汗直冒,却又一动不敢动,不过他的脑子转的真的不慢:“少爷,此人是在血口喷人!当日的情况是这样的···”
楚逸怒喝一声:“你闭嘴!”
身为先天境界的修士,他能够感受到于成福此时的心跳加速、面色微变、眼神飘忽不定,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在撒谎。
楚逸转过头对厨子说:“你的那位发小呢?”
厨子一愣,随后赶忙道:“少爷随我来!”
破烂的小屋中,楚逸面若寒霜。他不懂医术,却看得出来,这个躺在床上的家伙,已经奄奄一息了,莫说十天半个月了,就是两三天估计都难熬。
“于管家···”楚逸用不符年龄的低沉嗓音唤道。
“小人在。”于成福站在楚逸身边,一脸萎靡。
楚逸沉默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说道:“安排一辆马车,将这个人接到我的府上,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
“是。”于成福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你也同去我的府上吧,去照顾你这位兄弟。”楚逸对厨子说道。
“谢谢楚少爷,谢谢楚少爷!不过···小妹···”厨子所关心的并不只是他的发小一人而已。
“我会叫于成福送到府上的。”
厨子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的叩谢,楚逸心烦意乱,不领情地走开了。
黄莺只和楚逸相处了一天,不过已经有一个贴身婢女的觉悟了。楚逸一离开,她便紧紧跟了上去。
“少爷,那个于成福可不是一个好人!你怎么不惩罚一下他!”黄莺想起于成福的斑斑劣迹,气得牙痒痒。
“唉,我也想啊,可是我不能啊···现在我对楚家的事情一无所知,少了于成福,就相当于少了半条胳膊。雀儿,你懂吗?”楚逸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那岂不是要让他接着为所欲为?”黄莺不甘心地说。
“暂时只能如此了。”
“怎么能这样!少爷,你这么做,对他们兄弟俩太不公平了!”
“公平?”
楚逸苦涩一笑。
自己倒是想要给别人公平,可是谁能给自己一个公平?活了十四年,他都不曾等到一个公平,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弱者本就是没有权利享受公平的。
没有想到,这才第一天而已,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之后的时间里,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着他?
不论是欺上瞒下的于成福,还是身边这个李傕,又或者是虎视眈眈的王家和谢家,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连串的危机正在等待着他。
内与外,皆不安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