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书院山</p>
第二日清晨，一阵钟声敲醒了秋麓峰的万千生灵，也敲醒了熟睡中的孟星河与冉宁儿。</p>
孟星河睡眼惺忪地伸了一个懒腰，而后抬头，望着天边日出之景。</p>
火红的太阳浮出云层，张扬着大地，发出耀眼的金光。</p>
破晓之际，空谷山灵中传来了一声飞禽的鸣叫，随之东方鱼肚白的天际缓缓现出了几道身影。</p>
那是一群身着藏青道袍的青年，乘着各自的灵饰，从彩霞中窜了出来。</p>
一人仰躺在一支黑毛笔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曲，显得极为悠哉。那支黑毛笔颇大，足以坐下好几人，杆头分明，属于狼毫笔，毛锋透亮，笔杆长直，灵光独耀。</p>
第二个映入眼帘的人，则是一位坐在墨锭上的少女。那墨锭亦是颇大，呈半月形，质地坚硬，闪烁着青紫色的光芒。</p>
又是一人，坐在一张巨型宣纸上，宣纸泛黄，光润如玉、又细又薄，好似卷轴。而宣纸上的青年则是目光呆滞地望向远处，不知在思忖着什么。</p>
而最后一人的灵饰则更为奇怪，竟是一块石质秀美的龙尾砚，砚石之上，有青碧色的金点，星罗棋布地分布着。</p>
四人，从那遥远的天际飞来，而他们的灵饰却是叫人看上一眼，便再难忘去。</p>
“好奇特的灵饰啊。”</p>
冉宁儿目视着那几道身影，眼波如溪，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是淡淡一笑，道。</p>
孟星河回过神来，笑问了一句“醒了？”，冉宁儿微微点头，而后才是目露古怪之色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星河哥哥，你知道他们那些灵饰是什么吗？”</p>
“狼毫笔，墨锭，宣纸，龙尾砚。”孟星河道。</p>
“嗯？”冉宁儿依旧是一脸发懵，看那样子，这些新奇玩意她还真是第一次见。</p>
“这在我们中原叫做文房四宝。”孟星河微微侧目，古怪地看着她:“你们西域没有么？”冉宁儿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孟星河见状，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这小女子……好吧，谁叫她来自遥远的西域呢。</p>
“不过如此古怪的灵饰，莫说你，就是我，几乎都没见过。”孟星河突然开口道。</p>
一般而言，灵饰往往是主人趁手的wǔ qì，颇具灵性，理应有几分杀伤力才是，如此一来，在与别人交手时，才会占据上风，在星耀大陆中，最常见的灵饰，自然便数长剑、暗器等……</p>
像以文房四宝作为灵饰的，孟星河倒还真是闻所未闻，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怕是打死他都不肯信，还有这种灵饰的。</p>
“难怪叫书院山，看来这‘书’字可没白叫，连灵饰都是那般与众不同。”孟星河在心中默默地道。</p>
而这时，那四道身影已是越来越近……终于，稳稳地降落在了书院山牌匾下。</p>
为首之人心神一念，黑笔化为手掌般大小，旋即他用手转弄了几圈后，只见黑笔化为了光点，没入他的掌心中。</p>
另外三人见状，亦是相继唤回各自的灵饰。</p>
此四人嘛，自然便是书院山八位内门弟子中的文房四徒了。</p>
书院山，分为内外两门。外门由寻常弟子组成，而内门则只有寥寥几位天赋极为惊艳的弟子，他们又被称为关门弟子。与外门弟子相比，内门弟子能够获得的教学资源以及重视程度无疑是不言而喻的。</p>
书院山的关门弟子五年收一届，一般而言，只收八人，即文房四徒、武房四徒，他们八人，可以说个个天为惊人，乃是五年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个个头角峥嵘、出类拔萃。</p>
可以想想，内门有多难入。五年八个名额，入内门这事呀，常人也就只有想想的命，真正能进入的，的确都是堪称天才妖孽级别的人物。</p>
“大师兄，你说师父外出，却叫我们来主持招生的大局，这合乎常理吗？”说话的是小师妹九纤纤。她便是先前坐于墨锭上的那名少女。</p>
“嘿……师父他老人家就喜欢云游四海，每逢这招生之季啊，便当个甩手掌柜，叫我们关门弟子来替他招生。”这是之前坐在宣纸上沉思的青年，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道。此人名为陶子文，乃是文房四徒中排名第二的弟子，脾气颇大，性格桀骜，说话向来是口无遮拦，在书院山中平日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p>
“二师兄，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身为关门弟子中的一员，每年出点微薄之力替师父分担点事务，又有何妨。”说话者是排行老三的楚羿洵。他是四位弟子中最本分的一人，平日里尊师重道，自是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师父的不好。</p>
“呵……老三，师父平日里果然没白疼你啊。”陶子文白了他一眼，语气尖酸刻薄。</p>
“行了，别吵了。不就是招个生的事，你们至于这样么？”这时，先前灵饰为毛笔的那名为首青年终于是开口了，他便是大师兄南宫辰宇，只见他淡淡地道:“反正招生也接近尾声了，几乎也没人来了吧。”</p>
“嗯，看最近这几年的势头，来我们书院山的人是越来越少了。”</p>
“少就罢了，我们书院山奇特的慧根考核，哪有人能通过啊。”</p>
“哎，那毕竟是师父定下的规矩，我们也修改不得。”</p>
四人絮絮叨叨，一边说着，一边走来，全然没有发现前方的青衣少年与绿衣少女。</p>
又走了一会儿。</p>
“大师兄，你看，居然有人那么早便来参加考核了。”率先发觉的是小师妹九纤纤，只见他指着孟星河与冉宁儿，看向南宫辰宇，道。</p>
南宫辰宇“嗯？”了一声，皱了皱眉，走到孟星河的面前，开口问道:“你们二人，可是来参加考核的？”</p>
孟星河与冉宁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以示默认。</p>
“想不到还有人为了进我书院山起得如此之早，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必是一定很欣慰吧？哈哈……”南宫辰宇忽得一笑，道。</p>
书院山因沦为九大宗派之末，几年以来，来此参加考核的人是越来越少，而天刚破晓便爬上台阶在此等候的，他们倒还真是第一次见。由此可见，两人对书院山的那份热情，南宫辰宇等人自是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中。</p>
“我们……”冉宁儿正想说，我们是因为没地方去了才在这就地睡了一晚上，恰巧被你们误会了。然而，孟星河反应极快，陡然捂住了她的小嘴，干笑道:“呵呵，学长话语言重了，为了参加考核，早起几个时辰是应该的事。”</p>
为了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孟星河也是拼了。</p>
冉宁儿转了转大眼珠子，显得有些不明所以。</p>
“哈哈，好，你小子倒挺会说话的。”南宫辰宇微微一笑，目露欣赏之色，旋即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同你说说我们书院山的考核机制吧。”</p>
“我们书院山有两种考核方式，第一种，自身灵力境界达到小周天两门的修行者，便可直接进入外门。”南宫辰宇道。</p>
孟星河听到这，只觉他们的入门门槛比武渊阁、九华宫等宗派低多了。在九大宗派之中，书院山对灵力境界的要求无疑已是最低的了，但是，于他而言，依旧是不现实的，毕竟……他周天九门一道都未开启。</p>
“那另外一种呢？”孟星河迫不及待地问道。</p>
“另外一种比较难！不对，应该说非常难！近三年来，只有一人是靠第二种考核方式进入的书院山。”南宫辰宇道。</p>
很难么？</p>
青衣少年咬了咬牙，在心中自言自语道。三年才有一人通过，究竟是何种考核，会如此之难？</p>
“第二种考核方式，是由我的师父另设的，名为慧根考核，它是用来测试一个人的悟性如何。师父常说，大道武学，悟性至上，即便是一个周天九门一道未开的人，只要他悟性好，那日后必定也是可塑之才。”</p>
“慧根考核？”孟星河目放异光，他隐隐觉得，这慧根考核兴许自己可以试一试。心里一边想着，他一边开口道:“那请问……我可以试一试吗？”</p>
孟星河话音刚落，南宫辰宇身后的九纤纤便“嗯？”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孟星河来，旋即只见她红唇微噘，道:“有意思。不过，这慧根考核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过的。”</p>
孟星河闻言，无奈地耸了耸肩，苦涩地道:“没办法，我周天九门一道未开，想进入书院山，唯有想办法尝试一下这条捷径了。”</p>
“捷径固然有，但不是人人都能走的。三年来，除了殷昊外，再无一人能成功通过慧根考核。你觉得，你能？”九纤纤不服气地说道:“而且，你可知道，那殷昊后来有多厉害，他才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开启了上周天第九道灵门，在院试中表现极为亮眼，乃是我们书院山数十年来少见的天才，那慧根考核有多变态，你可想而知了。”</p>
“呵呵，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孟星河淡然视之，只是回了她一个微笑。</p>
“你……你真是个固执己见的少年！我好言相劝，你却不听！你……你…！”九纤纤生气地跺了跺脚，道。</p>
“好了，小师妹，就让他试试吧。”见到南宫辰宇开口，九纤纤只得退到了半边，环抱双手，自顾地看着好戏，他倒想看看，这青衣少年会如何羞愧离场。不听本xiǎo jiě的劝告，哼，待会儿走着瞧。</p>
慧根考核，乃是由书院山当今院长林元海所创的一种颇为奇特的考核方式，即是放置三部武学功法在地上，燃上一炷香，令考生用心领悟其中的奥妙，待得香燃尽之时，考官收敛灵力，以常人之躯与考生切磋，切磋的招式万变不离地上的那些武学功法，如此一来，考官便可检验考生的悟性究竟有多强。</p>
这样的方式，既新颖又公平！考官隐藏灵力，绝不会重伤考生，而从切磋的过程中，便可感受得出，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考生究竟悟到了几分精髓。</p>
而在检验时段，同是以香记时，考官点上一炷香，考生若能坚持到香燃尽，那么，便是通过了。</p>
只是……只有经历过考核的人才会知道，切磋时那一炷香的时间，会是多么地漫长。</p>
给孟星河介绍完了这些后，南宫辰宇便领着两人走进了正门，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四合院中。而直至这时，众人才是留意到了冉宁儿的容貌。之前因为胆小怕生人的缘故，冉宁儿一直是躲在孟星河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袖，以至四人都未发现她长得如此好看。如今初次留意到，竟是一个个目光发痴，已然看呆了。</p>
一袭绿衣，紫金明眸，尤其是眉心处的那一颗朱砂痣，更是为其平添了几分灵动仙气，如此好看的小女孩，四人皆是生平第一次见到。</p>
楚羿洵和陶子文目光有些发烫，尤其是凝视着冉宁儿那微露的香肩时，竟是迟迟不肯离开。孟星河见状，微微皱眉，旋即取出一件外套，侧目，对身旁的绿衣少女道:“宁儿，披上。”</p>
冉宁儿接过外套，嫣然一笑，应道:“好。”旋即披上外套，遮挡住了那抹极为养眼的风景。然后，宁儿做了一个极为调皮的动作，只见她对着几人吐了吐粉舌，小嘴鼓得圆嘟嘟地道:“宁儿就不给你们看，宁儿只给星河哥哥看。”那模样，可爱到了极点，任人看了都不由得想去捏上几下。</p>
说完，拽着孟星河衣袖的手变得更紧了。</p>
这一幕，落到陶子文的眼里，令其顿生不悦之色。</p>
谁不希望被好看的女孩所关注，而此刻，冉宁儿的目光全都是放在了孟星河的身上，哪里将他这书院山中极为璀璨的天才给放在眼里。这对陶子文来说，无疑是一种最凌厉的打击。</p>
陶子文目光阴沉地看着孟星河，心道:待会有你好看的。</p>
南宫辰宇走进大殿中，取出了三本武学功法，分别是《九转缥缈步》、《磐龙掌》、《幻剑三诀》，那是三本卷轴，摊开来看，里面的内容颇为详细。</p>
南宫辰宇点燃了一炷香，而后道:“开始了，记住，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能记多少，能悟多少，全凭你自己。”</p>
孟星河点头称是，旋即盘坐于地，心无旁骛地观看起地上的卷轴来。</p>
那面色，极为郑重。</p>
冉宁儿见状，亦是乖巧地退到了一旁，给他营造一个最安静的环境。</p>
“这小子，好专注啊！”南宫辰宇望着地上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入坐即入神，这少年的心境，倒是远胜常人啊。</p>
而正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冉宁儿侧目一看，只见陶子文背依一颗参天大树，兀自把玩着手中的石子。</p>
那是几颗打磨得圆润如玉的石子，以陶子文的实力，分明可以将它们揉成粉末，但他偏偏不那般做，他硬是要让石面相互摩擦，发出一阵阵令人感到心绪凌乱的怪声。</p>
冉宁儿看得出来，他是在故意扰乱孟星河的心神。</p>
一想到这里，冉宁儿秀眉微皱，俏脸之上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很显然，陶子文的做法令她感到很不爽。冉宁儿起身，衣袂飘飘，在她的周身，已然运转着绿色的灵力，她二话不说，径直对着陶子文一掌拍去。</p>
“宁儿，住手。”孟星河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了出来。</p>
冉宁儿回身，见他仍旧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卷轴，她咬了咬红唇，道:“可是……他分明是在捣乱，宁儿只是想让他安静些。” </p>
“算了，由他去吧。”孟星河神色自若地道。</p>
冉宁儿闻言，只得退了回来，但那目光却是如同凛冽的刀锋，直盯着树下的陶子文。后者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与她相对视，不怒反笑。</p>
冉宁儿皱了皱美眉，只觉此人十分恶心，于是别开了目光，懒得再去理他。</p>
香在静静地燃着……</p>
而少年，则在一遍遍地扫视着卷轴，他看书的速度极快，可谓是一目十行，不知看了多久后，他的嘴角忽得掀起了一抹笑容。</p>
“时间到。”正在这时，南宫辰宇走了过来，提醒道。孟星河闻言，目光撇了一眼那炷香，果然已是燃尽，只是，他在心里对了对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香什么时候燃得这么快了？难道，他以前在栖龙镇用的是假香不成？</p>
莫非……是他搞的鬼？</p>
孟星河嘴角缓缓上翘，旋即将目光投向陶子文，后者亦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回应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阴笑。</p>
噢，果然是他！</p>
孟星河摸了摸鼻尖，在心中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家伙对我很不爽，先是以石子乱我心神，又对燃香动手脚。既然如此……总得还他点颜色才是。</p>
“可以开始考核了吗？”孟星河收回心神，看了一眼南宫辰宇，道。</p>
“嗯。”</p>
“那考官是谁？”</p>
“我们四人中你任选一人，但我建议，你最好是选小师妹九纤纤和三师弟楚羿洵。那样的话，难度会小很多。”南宫辰宇善意地提醒他。</p>
一旁的九纤纤闻言，撇了一眼孟星河，心想:哼！我虽然是文房四徒中实力最靠后的一位，但选了我，你也休想占到任何便宜。</p>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会选九纤纤或楚羿洵时，孟星河突然将目光锁定在树下陶子文的身上，一字一句地道:“那我选他吧。”</p>
所有人皆是一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p>
“喂……我说，你未免自信过头了吧？”九纤纤蛾眉倒蹙，微微怒道。</p>
“你要不就选我和小师妹吧，至少这样你能多撑一会，选陶子文师兄的话，你的胜算估计一成都不到。” 楚羿洵也开口了。他也是好心提醒孟星河，毕竟陶子文在武学功法上的造诣十分可怕，即便是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整个书院山中也是鲜有人能及。他真的怀疑，以陶子文那脾气，待会孟星河只怕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p>
这时，冉宁儿也走了过来，低声细语地道:“星河哥哥，要不你换个人吧，虽然我也很讨厌他，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通过考核吧。”她的俏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担忧之色。</p>
“放心吧，我有把握的。”孟星河揉了揉她的秀发，自信地道。</p>
“嗯。”冉宁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孟星河笑得如此有底气，此时此刻，她知道，默默地相信他，便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与支持。</p>
孟星河走到南宫辰宇面前，语气颇为平淡地道:“我，就选他了。可以开始了么？”说完，他的目光驻留在了陶子文的身上。</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