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采和扛到了午夜子时。
他几乎以为一切就是一场梦,但是,当他睁开眼,看到周围无数陌生的目光的时候,他便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他醒了!”有人惊呼。
“醒来又能怎样,只能面对更苦的人生!”
“又多了个人抢饭吃……”杂七杂八的声音在蓝采和的耳朵边响起,他的脑袋嗡嗡直响。他伸出手,想要靠着墙壁抓住什么,想要坐起来。可是,他根本做不到。就这么一个搀扶的动作,他的全身都开始颤抖。哗啦一声,本来围在他周围的少年们全散去了。
“很好,你还没死!”蓝采和费力的扭过头,他看到了一位长相猥琐到了极点的老头,那老头也看着他,一双眼睛是异常的绿色。是波罗人!他看着那人的眼眸,马上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行商。“我,我在哪儿?是你救了我?”
“还半死不活的,脑袋的反应到快。”那个波罗人哼了一声,走上前,他拎着一个木桶,只见他走到破烂的土炕边,就势坐下来,一手拿起一个脏兮兮的碗在桶里舀了一下,一手野蛮的捏住蓝采和的下颌,就这般灌了进去。“咔咔,”他根本无视蓝采和的咳嗽,满脸都是欢快的笑容。
其他的少年们早在这个波罗人来的时候已经缩在了墙角,他们惊恐的看着,没有一个人吭声。也不知道灌了蓝采和几碗黑乎乎的东西,波罗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随手一扔蓝采和的脑袋,他的脑袋碰在墙壁上,发出闷闷的一声。波罗人根本没有理会,而是站起身,拎着桶走了出去。
“我,我这是在哪里?”
“我们在元国!”人群中一个少年冷冰冰的回答,“我们在天狼山,是没名没姓的贱奴。”
“天狼山?”蓝采和迷迷糊糊的想着,他好像隐约的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思想越来越迷糊,他昏昏的睡了过去。然后,在昏迷中,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热浪,很温暖。他下意识的想要寻找这热浪的存在,迷迷糊糊的,似乎来到了一个狭窄的地方,周围是一条一条的火焰,火焰微微的,无声的燃烧,不知不觉的,他坐在了火焰的中间,火焰簇拥着他,没有痛苦,只有温暖。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蓝采和在床上躺了十天。他被那个波罗人折磨了整整十天。原来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梁国人,原来自己已经来到了臭名昭著的元国侩子手的大本营。这里,就是爪牙的基地!
第十一天他走出了小屋,他看到了那座山,看到了那块分成四块的青石。这是天都山,被元国的仙人用大手段从梁国带了回来。没有一个好消息,蓝采和忽然间理解了那些少年的恐惧,连仙人都已经插手,以后,还有梁国吗?
屋外是成堆的柴禾,一群少年正在努力的砍柴,男男女女,一个个穿着遮不住身体的衣服,拿着钝斧。蓝采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小女孩因为砍不动木柴在那里痛哭。波罗人站在那里,递给一位少年一把bǐ shǒu,“她砍不动柴火,你去杀了她!”
然后那个少年听话的持着bǐ shǒu走过去,一刀捅进了少女的胸膛。“住手!”蓝采和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那个少年已经将bǐ shǒu捅了进去。
“哥,哥哥!”女孩的胸口,鲜血随着bǐ shǒu的拔出,喷了对面的少年一脸。另一个少年冲过来,看到了少女的样子,“哥哥,我可以砍柴,我可以砍柴的……”女孩一手慌乱的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哭着。“聂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后来的少年怒吼道。
波罗人站在了两个少年的中间。“干不了活的人都该死,干不好活的人也该死!”波罗人嘿嘿的笑着,“你们这些杂种,贱人,你们都该死。”他哈哈的大笑起来,看着那个眼睛里仿佛喷火的少年,“你不回去干活吗?”那个少年突然扬起一脚,直奔波罗人的胯下,“我干米老母!”
“裂!”波罗人弹了弹自己的指头。他对面的少年惨叫一声,他扬起的腿突然怪异的扭曲了,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就像什么断了一样。少年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一群人看着这一幕,没人吭声,只有那个小女孩还在哭,“我能干活,我能……”最后没了声息。
“你过来,把这尸体扔到后面去!”波罗人指了指蓝采和。蓝采和走过去,抱起了那个趴在地上,手臂指着自己哥哥的女孩,她抬着头,满脸都是泪水,她睁着双眼,皱着眉头。蓝采和合上女孩的双眼,他的手掌划过女孩的脸,抹掉了冰冷的泪水。
他的心渐渐冰冷。“看什么,你以为你们还是家里的乖宝宝吗?你以为你们还在那个自大的梁国吗?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你们是猪猡,你得证明,你们对得起我这里的每顿饭,还有我耗费的伤药,哈哈哈……”蓝采和背起那个女孩,鲜血从她的伤口涌出来,洒满他的脊背。
新鲜的鲜血的味道,带着独有的芬芳——可能,我的鲜血也是这样的味道吧!蓝采和想到,他背着女孩,按照波罗人指的方向走过去,绕过这一排屋子,顺着一条山路前进,走了不久,就看到了一条分岔路。分岔路的正中,有一棵大树,大树下,摆着一盘围棋,坐着一个先生。
他看着就像一个先生。长袍高冠,五柳长须。蓝采和冷冷的看着他,那人扭过头来,微微一笑,他似乎没有看到蓝采和背上的女孩,似乎没有看到蓝采和身上的鲜血。
蓝采和走过他的身边,下意识的向右走去。
“你走错了,送死人去的地方是左边!”那位先生一般的人温徇的笑着说道。
“她没有死!”蓝采和扭过头恶狠狠的说道。
“哈,如果她没有死,你背着她干什么?”那人站起身,脸色严厉起来,他抬起手,冷冷的指着左边,眉毛高高竖起,“左边!”他再也没有丝毫的刚才风范,他圆睁着双眼,嘴里呼呼的喘气。
蓝采和背着女孩走到了左边的路上,山路崎岖,在他的感觉中,女孩的体温正在慢慢的消失。她正行进在死亡的路上。蓝采和帮不了她——或者,这是一种不为人知的快乐。蓝采和走着,他身上有些伤口裂开,鲜血渗透了他的衣衫,他一无所觉。
前面有一块石碑,石碑光秃秃的,并排有三个掌印。
蓝采和将女孩放在石碑前,他喘了一口气,看着女孩已经微微发青的脸庞说道,“别怕,我会陪着你!”说完这句话,他的泪水却滚滚的,无声的落下。他抬起手,无意识的想要触摸什么。他的手掌落下去,按在了一个手印上,整个石碑都似乎抖动了一下!
梁国的都城津威,某一座巍峨壮观的道观中,一个少年跪在大殿的中央,三位白发飘飘的道士正在低声商量什么,忽然有一位道士急匆匆的进来,俯在一位白发道士耳边说了一句。
“什么,有一位绝品根骨!”
跪着的少年抬起头。如果蓝采和在,他就会认出他。他就是用他鲜血远遁的少年。
这世界,那里有偶然发生的事情。随着这轻轻的一掌,蓝采和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他茫然的从刚才的迷茫中醒过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潜入了他的心中,他四顾,却找不到一点痕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