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随意过来看看，本不想打扰你们，只是听到这些，实在忍不住进来说两句。门规律法虽不能处理好所有的事，不能铲除所有的不公，但却是维持一方长久所必须的。本派如此，昆仑如此，世间亦如此。”
“师兄”
“不让你们参与世俗的恩怨情仇，是怕你们有朝一日也深陷其中。说大一些，即使降妖除魔，也未必永远都是对的，只是我们未成仙时，身为人，保护人，乃情理之中。”
“那我们修行又是为何？”言欢道。
“修行不为何，它不是索取，而是放下。只有想要放下的人才应该走这一条路，只是事实并非如此，有人的地方就有私心。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应该端正自己，能力越大，越在高位的人越该如此，因为一点差错，可能会给众生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所以仙家收弟子，对此十分看重，大仇者不收、心术不正者不收、贪恋世间者不收，至于要看人的天资，也不是想你们能修行多快，而是怕遇到劫数不能及时悟透，还不如回到尘世间。”
秦屹稍作停顿，看着这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师弟师妹们，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尚好，只是不许乱管闲事，要是坐到掌门之位，就要了却尘缘，爱情、亲情都不能成为羁绊。有朝一日你们真达到仙神之境，会发现，那里的规矩，容不得半点私心，否则，神将与魔无异。”
“师兄！”云遥抓着脑门问道，“难道我们这些人，一开始就来错地方了？”
“人是会变的，若你们实在无法改变，要走，也没人拦着你们。可只要留下来，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记住，你们要成为的是仙，而不是侠。”
“仙与侠有何不同？”
“仙者，修身正心于世外；侠者，快意恩仇于世间。仙与侠，往往不可兼得。”
“为了成仙，就一定要放弃侠？”
“不错。”秦屹怅然许久，终究开口道：“三百年前，本派有一位玄清师伯。他几十年修的都是仙道，然而最后时刻，却行得是侠道，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我以前也听别人说过，本派的玄清师伯是一位大英雄。”
“对我们，对昆仑山而言，他是英雄。可作为修道之人，他却是功亏一篑，非我对师伯不敬，他用二十年修至人界顶峰，可当初要是活了下来，三百年后的今天，也许还在那一重境界，因为他终究是放不下尘世间。”
“那对这世间的不平之事，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金臣道。
“对此，我无言可答，你们闲暇之时不妨多考量思索一番，而非坐在这里睡觉、下棋。”
“这……夫子，你说呢？”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雨蝶缓缓道，“‘兼济’二字，我觉得用得颇为恰当，大家也可以由此而想想，对凡间之事该怎样应对。”
“可是，如果一条条门规全定好了，爱恨情愁都要被律法死死压着，这世间会不会很无趣？”云遥咬着自己的食指，喃喃自语道，却没想这一句竟在大殿里被听得如此清晰。抬头一看，雨蝶正与他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像是回到初次相逢的山顶、溪上，周围这些被视若无物的弟子们，就像九曲溪边的荷花静静伫立着，一愰大半年了，回首往事，一时难以言语。
不过许久的沉寂终被秦屹打破，瞪了元祺、金臣、言欢这些人一眼，最后，看着云遥。
“我看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时辰也快要到了。祝夫子，今后再遇到问这些问题的人，让他们回去问各自的师父，别在这里耽误大家。”
“是。”
人越来越少，洛轻雪被言欢叫出去指点她的修行，转眼就没影了。雨蝶走到最后两排，俯下身子喊道。
“罗师兄，醒醒！”
“啊？”罗孟被轻推着缓缓睁开眼睛，“祝夫子，我睡过头了？不该啊，我这么守时的人，除了开堂第一天，都是按时醒的。”
“今天出了点状况，提前结课，这里要关门了。”
“噢，那我走了。”
殿里只剩下两人，云遥低着头，许久才鼓起一口气。“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反驳你，你别难过。”
“道什么歉啊，我又怎会难过？这才叫‘百家争鸣’！”雨蝶微笑道。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的确需要想一些事，你在身边，反而不能静下心来。”
“那，我先去演武坪那边。”
“嗯！”
屋外远比屋里热闹，天上御剑的，地上打坐的，还有不少比划招式的弟子。元祺到了一处角落，原本在这里的弟子微微鞠了一躬便离开了。云遥则在此四处闲逛，一路躲着刀光剑影，不知不觉中也走到这个地方。
“元祺师兄，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等师父，他要看看我的‘三星聚首’和‘七霞映日’练得如何。没想到今日提前结课，我就在此多等一会儿。”
“这是什么招式？”
“你修行未到，就不必多问了。”
“师兄，反正师父还没到，与其闲着，不如咱俩比划一番？”
“你？忘了入门时我是怎样教训你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这都过去二十多天了。”
“二十天，哼，二十年再来吧，一会儿让师父看见，还要说我在欺负你。你去找他们跟你练练！”说罢右手一挥，指着正中央的那些弟子。
“唉，算了。这里毕竟也那么多人，要是在师弟们眼前丢了面子，也不太好对不对。”
“好啊！你小子还会用激将法，师兄我别的不吃，就吃这一套，今天就让你彻底明白自己的差距。”说罢，手中的承影剑出鞘，抛入半空中画了一道美丽的圆弧，在与肩齐高的位置分成数十把，将云遥团团围住。随着剑的主人高举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向下奋力一挥，数十把剑朝云遥刺来。
虽有万剑穿心之势，可剑气的威力与主人的心境却息息相关。有时能像对付大漠里的千年蝠妖一般，将其一斩为二；而仙家弟子切磋武艺，往往只令其造些皮肉之痛。数十把剑里，有一把隐隐泛着青光藏在其中，这便是本体，在主人的意念下调了一点方向，只想擦肩而过吓唬一番。
然而他竟没有想到，在即将刺中的一瞬间，牧云遥已将那把破铜剑捏在手上，他淡定从容地弓下腰，反手握剑在背后挡住所有飞来的剑，起身时大手一挥，将它们如数奉还。
然而这些剑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主人，在半空中一个个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泛着青光的一把，回到元祺手上。
“小牧，真是低估你了，我要认真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