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接下来的时辰,都浸在欢声笑语的言谈中,直到天快黑了。众人收拾包袱,一个个离开,元祺转过头,瞅着面如死灰的慕容飘。
“飘哥,怎么不下棋了?”
“这家伙一眨眼就输我一局,我一本册子全用来画棋盘也不够用。”
“师兄,这也不能全怪我呀!”云遥无辜地说道,“咱们要是一小块儿地下,一张纸,我能输你四五局呢!可你每局一开始就把棋子画在四个角上,那不就是这么快?”
“你懂个屁,不这样还叫下棋吗?”
“要不咱们来点简单的?”
“简单……怎么简单?”
“你堵我,我堵你,谁先画满一排五个,谁就赢,怎么样?”
“这……”慕容飘闪了闪一双细眼,动了动小胡子,“有点意思,我回去好好研究下!”
不一会儿,大殿里似乎只剩下三个人,不过低头瞅了一眼,其实是剩四个。
“罗师兄,醒醒,该回去了!”
“嗯……”罗孟缓缓地抬起头来,“开堂第一天还没适应,醒晚了点。誒,你是……”
“我是小牧啊,前两天见过的。”
“对对对,小牧,那这两位姑娘是……”
“师兄,我是新来的学生,她是新来的夫子!”
“夫子?我是不是没醒?未名老贼呢?”
“起来!”洛轻雪将他一把拽起身,虽然才入门几天谈不上修行,可力气绝不输山上任何一个,“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问!”
“好好好,那我先走了。”面容憨厚,一脸朦胧的罗孟也离开了这里。
“真没想到,祝姐姐你不仅当了夫子,还直接管上了这里,比我们这些做饭挑水的威风多了。”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吧。”雨蝶微笑道。
洛轻雪踱步走到门口,在演武坪上练功的人几乎都回去了,门外只剩下落日渐渐离开。
“这里真像仙境一般,人也都挺好的,更不用担心会被朝廷找到,我是无欲无求了。”说着,回过头来问道,“你们呢?”
“昨日与师父一番交谈,我对他的医术颇为敬仰,除了在此修道,我更希望能早点学成这一身本领,即使不能医好自己,也能让世间的人们,少受些苦痛。”
“牧云遥,你呢?你这个榆木脑袋又在敲些什么?”
“我?当然是好好修炼,早日成为大侠咯。不对,我们这一路上做的事,已经称得上是侠了,接下来,要成为更厉害的人物,哈哈!”
“比侠更厉害的是什么?”
“真笨,当然是仙!”
“不想当将军了?”
“你这个郡主都不当了,谁来封我将军?将军又哪里有这般自在?”
走到演武坪上,见元祺尚未离开,而是在这里指点几位弟子剑术,云遥手一痒,忍不住走上前去。
“师兄,来切磋下剑术。”
一旁的几位弟子皆是一脸诧异,他们才刚受了指点,还没来得及拔剑出鞘。
“自己先练着,什么时候师父能看入眼了,再来找我比试。”
“师父让我跟着你学啊,你不教我怎么练?”
“唉,好吧好吧。”
五招之后,承影剑指着云遥的额头,离眉心不到半尺。
“学到了没?就这几招,先练着!”
云遥离开此地,猛地一抬头,见两位姑娘竟也没走,而是在远处观望着。顿时一个转身,假装因这相似的道服没认出她们,灰溜溜地离开了。
舒适惬意的日子总像流水一样逝去,转眼便过了二十多天,这个时节凡间已到初夏,可此地还是和往常一样,绿树成荫、芳草萋萋。也许整座昆仑都是如此:外面终年积雪,一踏进仙门,四季如春。
有些不同的是,不知何时起,演武坪上不少练功的弟子,累了便会去尚文院,从门外望着殿里。尽管他们早已不用来这个地方,如今却恨不得再回来一次,坐下好好听这位新夫子讲课。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雨蝶在殿里踱步一圈,缓缓走回正前方。
“这一首‘苕之华’,出自《诗经·小雅》,是一首写民间疾苦的诗。周幽王时期,西戎、东夷入侵中原,因为战乱和饥荒,让百姓食不果腹,日子过得远不如遍地盛开的凌霄花。想要烹羊而食,羊却瘦得头比身子还大,在河边捕鱼,竹器中只能看见倒映的星光。”
“夫子,那最后两句呢?”
“最后两句是说……就算人食人,恐怕也难以填饱肚子。”雨蝶一脸幽怨地说道,“大家也可以想象,以青草为食的牛羊要是都这般瘦弱,人,只会更糟。”
“夫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番。”元祺站起身。
“请问。”
“我们在此地苦修多年,遇到有妖邪作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从它们嘴边拉回几个平民百姓。可这战乱与饥荒,却能这样轻易地夺人性命,实在是让人无法想通,您可否为我们能解释一下?”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
“啊?我还以为,您博古通今,没有解答不了的事。”
“也有许多,是我无能为力的。我来这里,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久,为了这一生能更精彩,而非解救苍生。因为以我的能力和处境,实在做不到,我只能尽力帮助遇到的每一个人,尽力让每一件事,都无愧于心。”
“夫子,我有件事更不明白!”金臣也突然站起来,“诸多仙家,包括本派都有一条门规,就是只清妖魔,绝不插手凡人之事、江湖之事。可是,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看不惯世间那些不平。当我们修行多年,能够替天行道的时候,师父却告诉我不可以胡来,否则就永远下山离开这里。你说,这又是为何?”
“这……”雨蝶紧握着手中的书卷,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因为,你们本就不该来这里!”秦屹又出现在门口,所有人都转过身,望着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师兄,此刻却是带着微微的怒气走进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