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有这么一个姓氏,他们姓妙,居住在黄金城。
妙氏的第一代并不出名,那时的黄金城也没有名气,甚至那时,还没有五湖四海这个组织。
但妙氏并不出名的第一代,却建立了黄金楼,创办了黄楼会,他曾预言终有一日,妙氏子孙将一统江湖,甚至高居庙堂,可惜他只猜中了开头。
妙氏后来确实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却也逃不过被五湖四海吞并的命运,它于十几年前轮为组织的一个钱袋子,可怜先人植的参天大树,最终却成了别人的嫁衣。
妙仙儿便是妙氏这一代的掌门人吧,而今黄金楼虽依然负有盛名,却也只是整个黄金城的一角,她即使再有威望,也不过是整个组织的一个守财奴。
“你怎得不去帮他们?”妙仙儿挑刺的问向正满脑子疑惑的何锐之,难得的没有使用魅术,不然以何锐之现在的状态,当真非重伤不可。
“我不懂,你们既然明明安排好了要藏锋的性命,为何又不拦着他们?”西风位的金盘对应着西风楼台上的萧藏锋,这等小伎俩,何锐之如何不明白。
“黄金楼只接收光明正大的生意,shā rén的可不行!”老者打断何锐之的挑衅。
是啊,帮着萧门抓叛徒,何等的光明正大!
“你还有话要与我说?”何锐之没有理会老者,他看向妙仙儿,对这个对他有着浓厚兴趣的女子,他吃不准自己的心思。
她很美,她可以很嫣然,即使那并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何锐之不觉间露出了自己的一番真情,这一刻的何锐之没有一丝防备,这一刻的何锐之,最适合问他最真的问题。
“你,是如何破了我魅术的?”
绝色的女子,自然不会有着寻常人的七情六欲,久久的疑问,原来她在意的,不过是这个。
魅惑之术,越是性情之人,越是无法开脱,可若真是心如平静,自然也不会受它的蛊惑,所以像何锐之这种中了术又自己解开的人,妙仙儿怎么也想不透。
女子痴痴的眼神不为情,不为郎,竟是为了一个技法,何锐之唯有嗤笑自己的幼稚。
“你当真想知道?”
女子痴妄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明知故问。
“那你告诉我,谁是妙无形?”何锐之木然反问,他已走投无路,他只是寻求一个你不语我也不答的结局。
他爱慕嫣然,可嫣然从未属于过他,她死了,他释然了,情虽犹在,意已虚无,何锐之猜测,若这才是自己脱离魅术的根本原因,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妙仙儿问他的,他不愿说,他问妙仙儿的,也料定对方不会回答。
萧藏锋、独无影、剑无情、徐天赐,四人之中,定然有一个人所述全是谎言!
江湖四子为何而成名?是因为相传是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让人闻名先心寒三分。
shā rén夺命于无息之间。
剑无情号称世上最快之剑,他的剑下,死过成名已久的英雄,死过满门的老shǎo fù孺,快若无息。
独无影号称世上最毒之人,他的暗器来无风,去无影,他的毒,无人能破,不知所以间已中毒,不知所己间已死于无息。
另外两人何锐之还未接触过,但传闻中妙无形无人能识其样貌,计无双更是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何锐之虽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计无双便在萧门的事情,但他却能感觉得到,妙无形就是妙氏一门的人,或许就是妙仙儿,可若让他百分百确定,他又觉得有些对不上。
果然,女子没有回应,郎情与妾意,不过是流水落花,她与老仆在他的注视之下飘飘离去,哪里懂得去体味那瞩目之下,痴妄的眼神究竟是为她还是为她?
女子走了,梦便醒了,何锐之又走回现实之中。
这一次,他带着穆长青的信息赶到黄金城,他本是为破局而来,可当他见到妙城主第一眼时,便知道自己错了,这一条路,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果然,不过一日光景,黄金城内的谜团就纠缠在了一起。
萧藏锋与徐天赐一同出现,还都成了众矢之的,这种巧妙的布局手法,不禁让他联想到了小渡镇客栈中死去的那些人。
然而更为迷惑的却是细雨阁中所见,因为它与天赐所述说的根本就是截然相反,究竟是萧、剑、独在自己面前的结盟是真?还是徐、剑、独的早已密谋的联合是真?可无论哪一方是真的,都必将孤立出一个自家兄弟!
其实若单单真的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何锐之觉得布局之精妙,因为毕竟这一局最精妙之处,洽洽就在他何锐之的身上。
他,何锐之,就是穿插着整个迷局的锁链,因为他的所见所闻,黄金楼中出现了两个独无影,甚至是两个剑无情,因为他的探索与追究,萧府密案与黄楼谜团结合在了一起,所有已知的线索硬生生得被对方做成了迷局,解局的钥匙活生生变为了推动谜团的棋子,这种置身于重重迷雾的感觉,使得何锐之心中一片茫然。
难道,整个江湖都是局?难道,整个天下才是目的?
西雨楼台下,何锐之又陷入了一个人的呆滞中,此时他已经走入了自己思维的死局,这个死局是别人特意为他而设,其目的就是为了明明白白得告诉他,越是进一步就会陷得越深。
何锐之从来也不曾想过自已有朝一日,也会在查案的途中遇到这种境界,前一步,是万丈的深渊,进不得,可便是只退一步,这一系列的谜团就再也没有机会窥探了,他将辜负门主的所托,也将成为整个萧门的耻辱。
犹豫从来都不是何锐之性格中经常出现的东西,但这一次他还是犹豫了许久许久,好像自从客栈之中第一次发现异常后,他就一直再犹豫,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多年不再涉案而迟钝了,还是真的遇到了瓶颈。
若这是一个界点,是一个劫,何锐之并不知道山穷水尽之后,柳暗花明会在何方,他只是强行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担子,勉强的继续迈出下一步,或许是为了他的好奇心,或许是因为他已将生死度外,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一直都是这般固执而坚毅。
何锐之犹如行尸一般攀上西雨楼台,而那楼台之上,白面的俏儿郎已等他多时。
正所谓无私者无畏,而无畏者,上天总是眷顾的,置于死地的那一份坚毅,便是日后重生的第一束光芒!
死去的尸体泛着绿光,所有毒的猛烈与镖的狠辣,都在诉说着这是独无影的手笔。
俏儿郎把玩着尸体的伤口,他取下镖,像鉴赏古玩一样把玩着这致命的玩意儿。
何锐之自见他第一面,便知他不同于旁人,有一种感觉即熟悉又模糊,若是平日里,只怕何锐之定会究根问底一番,可眼下正是何锐之头脑最为困惑的时候,他实在无暇分心别的事情。
“你已将玉牌下了西雨位金盘,不去追猎物,在这做什么?”
“是啊,那么多人去追一个萧门叛徒,可萧门第一何锐之却偏偏不追,你说可奇怪?”
“那是我的事情!”
“我只是奇怪,这满城的亡命之徒之中,究竟又有多少是萧门之人?”
俏儿郎边说边将毒镖包裹,突然半跪在何锐之面前,双手奉上,态度恭维:“才几年不见,不想总探已认不得我了。”
官家的礼仪,萧门的手法,前一刻风流倜傥的少年,转眼便是毕恭毕敬的样子,这种诡术的训练手法,分明就是他当初离开萧门时留下的。
萧门之中,诡术一脉以何锐之为首,这一脉以侦查勘探为主,易容潜行为辅,隐姓无名才是他们最佳的状态,所以成名之后的何锐之再执行任务时,发现名声对自己而言已是越来越重的负担,于是从那时起,他便有意无意的去招纳各种各样的幼子。
只可惜何锐之匆匆离开萧门后,对这些幼子的训练也全权交了出去,不曾想许多年后,这一丝熟悉的感觉竟是源于此处,他看向那少年,面色白润,不知是否易容,但年龄明摆着比天赐还要年幼许多。
“你?你是赢白…”离开之时尚未入编的少年,定是他了,江山辈出的喜悦涌上心头,若这成了唯一让何锐之可以高兴的事情,他也认了。
“何总探总算认出我了。”
“几年不见长大了,这诡术连我都瞒过了。”
“当年何总探的教导我从不敢忘,而今传得不也正是何总探的衣钵嘛。”
有徒如斯,死毅何妨!几句寒暄已太过奢侈,何锐之回归主题:“你怎么在此?”
“我等奉了门主之命,全都潜伏于黄金城内。”
“还有其他人?”
“是啊总探,当初一帮幼子能出山的都在这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手,连萧门内都没我们信息,不然也难混进这黄金之城。不过其实门主也没派给我门多大的任务,只是让我们监视着您和二门主他们…”
“监视我们?门主早就知道我门都会来这?”
“总探还不知道吧,自萧府那次事件后,门主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先生,料事如神,而今已谋划着要总攻这黄金城了!”
萧门与妙氏,隔着江湖与庙堂,已然对视了上百年,这一仗,终于开始了。
总攻黄金城,如此大的手笔,原来这才是萧蕪傷真正所图划的。整个萧门,何锐之最敬佩的只怕唯有萧蕪傷了,他敬佩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多年来为人处世的做派,一个为了使命可以无视一切情感的门主,确实值得属下为之钦佩。
若说赢白出现之前,何锐之是身陷迷雾中不见一丝光明,那赢白的适时出现就是一个引子,不仅让何锐之一眼看清现实,更让他在一团乱麻中,抓住了致命的一根藤条。
他紧紧的抓住这一根藤条,让思绪顺着藤条飞跃,在一个又一个节点上冲击,每一次冲击之下,他离真相便又近了一步。
迷雾,终于第一次拨开了它真正的容颜,何锐之已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他之前身陷泥潭不能自拔,是因为他将格局看的太小了,若连钥匙都在柜子之内,那又如何去kāi suǒ呢?
或许正是因为赢白本身就是局外之人,在萧藏锋的局外,也在黄金城的局外,所以只需要赢白轻轻一点,何锐之便能脱困而出,而且敏锐如他还感觉到,赢白这一条线,他能得到的要远比想象中的多得多。
“你说你们一直在监视我们是吗?”
“也不是监视…”
“你带我去找监视徐天赐的人,我有问题问他,事态紧急,现在就去!”萧门第一,一旦认定了方向,便无所阻拦!
“那二门主那边…”
“务须管他!”
“可门主也快攻过来了啊。”
“赢白,相信我,我们现在所做的,更重要!”
究竟是两个剑无情还是两个独无影亦或是两者都是?何锐之这样的一个猜想绝不是空穴来风,诸多的不合理似乎都能被这样的一个猜想解释,何锐之缺少的只是一条证据而已。
他已宛如明镜,萧门第一的缜密心思怎能放过如此一条明朗的线索,何锐之不知道这究竟是对手的大意还是别有用心,但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去证实自己的猜想,因为他,终于第一次将脚尖踏出了迷雾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