矾楼位于外城国子监、太学以东处,当二人赶至时,外面早已人满为患,想来赵楷今天请了不少人,只车辆便将半个街道堵满。
“来人,将这些马车驱走!”
赵枢皱眉,心说赵楷也够下作的,为了落赵桓的面子,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保康门前的街道本就是一条人流量极大的商道,在这里堵着,耽误的又何止是赵桓一人。
“算了,真要把这么多车弄走,最少也得花小半个时辰,我们先进去吧。”
赵桓将头伸出车厢看了看,叹了口气道,毕竟今天是来吃饭的,他如果耽误太晚的话,不免会被人看作失礼。
赵枢无奈,只能跟着赵桓一起走路,然而等他下车后,这才切身体会到古代城池的繁华。
街道的两旁已经站着密密麻麻的百姓,他们看道路被堵死后也不着急,不少小贩都在原地开始叫卖起来,吵杂的喊声震耳欲聋,不过走了几十步,赵枢便看到耍猴戏的、卖零食、提杂货箱的人应有尽有,甚至透过人缝处,他还看到了一些白种人,穿着拖沓的丝绸、操着语言不清的汴梁话与小贩压价,一旁,还有数个小孩好事者在看热闹……
这就是北宋、中华的文化之巅么?
赵枢二人被护卫包围着,亦步亦趋的往前行时,心情复杂的想着,不知几年之后,这种繁华还能不能保存下来……
“大哥、枢弟,你们可算是来了,我在这里等了好久!”
赵枢抬眸看去,便见到赵楷一脸高兴的站在矾楼门前,等两人靠得近了,更是一手抓着一个朝楼上行去。
原本想要出来迎客的老鸨,一见几人是直接奔往三楼,立马知道这些人身份定是不凡,当下识趣的坐了下来,不敢过去造次,至于一楼、二楼的嫖客们,这些人都是汴京的地头蛇,有的人甚至认出来太子与郓王,纷纷低头交耳的窃窃私语起来。
矾楼虽然是个妓院,但内中装饰却也不凡,木质结构的楼阁中,盖了三层不说,地上更是铺着西域胡商带来的羊毛毡子,周遭锦罗点缀,端的富丽堂皇。
“三楼!”
赵桓眉头一皱,看了引路的赵楷,半晌方涩声开口道:“三弟好手段。”
赵楷闻言,表情略带些许得色。
见一旁赵枢面露疑惑,赵桓这才小声解释道:“矾楼以往并不出名,只是教坊司下面一个普通的青楼,二十年前,翰林待诏张择端曾在此作‘清明上河图’,至此方名动天下,连父皇都时常来此赏玩,直至在这里遇到赢国夫人,随把此楼送予了她,自此之后,一般人是绝对无法来这里的。”
说罢,看向赵楷的眼神更加忧虑,他是自家事自家知,如今皇帝老子玩够了后宫佳丽,现在改换口味玩(女支)女,到时那女人随便吹点枕头风,就有够他受得了。
赵枢无语,心知这所谓的赢国夫人就是李师师,前段时间这女人还被接入宫中,听说是封做了李明妃,只是宫内的太后险些当场气死,抓起拐杖就朝赵佶的脑袋招呼,吓得便宜老爹赶紧把她送出宫廷,再不敢提入宫的事。
“对了!”
正在上楼的赵楷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赵枢的目光中多了丝森然道:“皇弟,今天三哥还特别给你准备个惊喜,希望你到时能高兴。”
赵枢心中不悦,他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表情,当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此,那小弟就期待了……”
赵楷冷笑着点点头,待走到三楼的门前,也不管身后二人,当先阔步进门,很快,里面吵杂的声音便安静下来,接着就听许多人齐声高呼:“见过郓王殿下!”
“诸君不必多礼,今日请大家来此,小可只是抱着以文会友的心态,这里没有郓王、也没有殿下,大家随意!”
众人听到他那平易近人的话后,纷纷交头接耳的称赞起来,听得赵楷心中一阵得意。
而这时,赵桓、赵枢二人跨步进门,许多人不由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见礼,但赵楷脸色却突然拉了下来,不悦道:“方才本王的话难道没说清楚?今天大家是以文会友,在这里只问学问的高低、不管身份的贵贱!”
他方才还自称小可、这会又变成了本王,话里话外的威胁意思不言自明,厅内的众人暗暗叫苦不迭,本以为今天是来蹭吃蹭喝的,但没成想,居然卷入了皇子间的是非争夺,尤其是看到太子那拉下来的脸色,更多人却是在心里,大骂赵楷不是东西了。
毕竟北宋号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说说,文官阶层里面的人,只要不是犯了谋逆的大案,天大的过错也会有个体面结局,根本没必要参合立储的事,除非某些利欲熏心的人,要不然大多数人,都对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
赵枢见场内有些安静,似乎这三十多人都被赵楷给镇住,当下站了出来呵呵一笑,转头对赵桓说道:“方才三哥说今天的宴会,乃是专门为大兄准备的,既然三哥有如此‘孝心’,想弄一个别开生面的文会,那大兄何不恩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这才将目光第一次的看向赵枢,不明白这往日里非常低调的建安郡王,今天怎么会如此高调,又因赵枢面生,不少人都开始朝身边的人打听他的来历。
虽然古语有云:长兄为父,但那是兄长拉扯弟弟长大时,才有的说法;像赵桓、赵楷兄弟,早就因皇位而闹得满城风雨,根本就谈不上所谓的‘孝心’,尤其是赵枢最后的‘恩准’两字,简直是直接把赵楷比喻为赵桓的臣子!
侮辱!**裸的侮辱!
赵楷双颊一热,只觉自己的俊脸,似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看着眼前赵枢笑嘻嘻的模样,心中第一次的对他生出恨意,不过想到自己给他准备的麻烦后,表情马上变得平静下来。
赵桓却是喜得连连大笑,只觉多日的压抑被释放了不少,当即拍手对赵楷笑道:“三弟既有如此孝心,为兄又怎么会不恩准!”
言罢,也不等赵楷回话,直步朝对门的主位上坐去,同时摆手向赵枢喊道:“老五你来,坐我旁边这个位置。”
说着,就指了指自己左边的次座;闻言,赵楷的脸色立刻大变,死死的看着赵桓!
这一刻,原本维持表面关系的兄弟二人,终于不在虚与委蛇,在这矾楼上彻底的反目。
“你敢!”
赵楷面部肌肉不断抽动,阴沉的瞪着赵枢,低声喝道:“老五,你想死么?”
听到这明显带有威胁的话语,赵枢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与赵楷身旁错身而过。
他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暴怒,盖因此时都以左为尊,这宴会又是仿古,每个rén miàn前的案几摆序都颇为讲究,赵楷虽然与赵桓不合,但对方到底是他的兄长,赵桓坐在主座上他无话可说,但次座却无论如何不能失去,这并非是他斤斤计较,而是一个人身份、地位的体现,如今赵枢既然选择了去坐,那便是与赵楷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