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满是工厂的大镇子,打工仔满地都是,但是工不好找。他找到了同事mèi mèi的朋友宫学,宫雪高中毕业出来打工的,在厂里做个低层管理人员。她很热心,请他吃了热气腾腾的煲仔饭,这是他第一次吃煲仔饭,感觉香极了。宫雪也拿了他的毕业zhèng shū去找人事部门,人事部门的人没有见他,答复是近期没有合适岗位。宫雪人很好,就安排他住在弟弟宫奎宿舍的一张原来放杂物的上铺。他住了两天,再节省,钱还是慢慢花光了。他每天出去寻找机会,但是根本就没有机会,工厂的门都进不了,他有些绝望,不光找不到自己盼望的白领工作,连生存都成了问题,一个人长吁短叹,情绪非常低落。
这天,他饿的厉害,搜搜所有的口袋,竟然在包的夹层找到了二元三角钱!他买了两个馒头就开水喝,多么幸福啊!然后他出去找工作,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下午两点,偶然抬头,看见有家小厂招工的招工广告,他紧张地去报了名,竟然被接收了。
他和宫奎告了别,急忙收拾东西就去上班了。在这里当缝纫工,工钱很低,而且管理很严。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脚都肿了,环境又差,厂房又闷又热,他咬牙坚持住了。住的地方也很拥挤,气味难闻。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他想晨晨,挂念儿子,心中倍受煎熬,悲叹命运的悲苦。这个样子,也没有心情给家里寄信。厂子生意不好,干到十二月份,厂方找借口把他开除了,工钱也只给了100元,再要钱,就有几个人围住他,要打他。他顺从地走了,回头想想这个厂让他有了打工的体验,也学了项技术,心里不再怨恨厂主。
揣着这宝贵的100元钱,他背起行李,在附近转了一天,很庆幸他又找到一份工作。这是一个水泥灌装作坊,位于镇郊的一个破院落中。厂房就是几间漏风的破瓦房,宿舍则是两间闷热的平房。厂主从附近打水泥厂用灌装车运来水泥,打在库房里,然后找一帮零工,利用装袋机,把水泥装进纸袋了,再chū shòu,赚取差价,挣得是辛苦钱。
第二天,刚毅就开始上手干活。这袋装水泥一袋就是100斤,一天要搬运至少两万斤,到中午他的手指已经麻木了,身上汗、灰混在一起,看不出眉目了,汗水顺着、脊梁、裤脚往下流,皮鞋里都是汗水。中午休息了一小会,吃点米粉,接着又干,到下午三点时,他的手套已经磨得破烂不堪,手指头也磨烂了,腿也走不动了,重得象灌铅。压着牙干活,刚毅盼望着下班,六点了、七点了,可是厂主就是不提下班。又累又饿,在抬一袋水泥时,刚毅突然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厂主冷冷看他一眼说:“你要不行,明天就不用干了。”刚毅吓得一激灵,鼓起精神又干,直到晚上九点,才下班。不过,厂主倒是痛快,当晚就给了他十元钱,这里是论天给工资。晚上躺在床上,实在太疲劳,身子象散了架,满身的汗、灰,顾不上洗澡,也不管气味难闻、天气闷热、蚊虫叮咬,他倒头就睡。
次日醒来,他浑身都痛,但还是坚持上工。周围的工友大多数是中年人,在工厂里不好找工作,其中一个原来就是在水泥厂工作的,肺有些毛病,从早到晚咳个不停,还有两个年轻点的,好像有点智障。大家只顾埋头干活,只有在晚上领到工钱的时候才有一份轻松。平时大家也没有什么交流。
半个月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像在炼狱里走了一遭,以前的苦难与之相比都不算什么了。他再也顾不上多愁善感,也没有时间去叹息命运的不济。软弱、矫情已经被沉重的劳动压力、生存压力驱逐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坚强和工作,象岩石一样的坚强,象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工作。在这个环境里,满面尘灰,衣服破烂不堪,他也懒得去换。甚至手脚磨破了,也顾不上治疗。他坚持了半月,拿到了150元,他小心地在银行办了张卡,把钱存进去。
这种看似稳定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厂主的运货车由于司机连续加班、极度疲乏,在市里出了车祸,将两个过路行人一个撞死,另一个撞成重伤,厂主连夜潜逃,当地的房主听说这件事,就过来将房子收回了,刚毅和工友们被赶离了栖身之地。
出了院门,刚毅感到很茫然,到哪里去呢,去街上找了几家旅馆,一问价格,吓死人,一晚上都在十元以上,他实在舍不得花这个钱,彷徨无路,眼看天晚了,发现一座跨河大桥的桥涵里,住着几个流浪汉,他心里有些迟疑,两只脚却一步步地向桥下走去。他也找了一个涵洞,把行李放进去,这个晚上他就睡在桥涵里。桥上的噪声,以及对安全的担心让他彻夜难眠,快到黎明他才睡着。
醒来时已经是阳光灿烂,他本来想洗个脸,一看河水实在污浊,想想就算了。一连几天他寄居在桥下,习惯了,再大的噪声也睡的着,整天除了买几个馒头果腹,在自来水龙头边喝点水,就是睡觉。思维也停顿了,脑中一片空白。一天中午,他醒来在河边闲逛,无意中往河里一看,发现自己头发老长,衣着凌乱,就像一个流浪汉,心里很沮丧,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突然闪现出女儿瘦小的身影和满怀期待的目光,心中一阵刺痛,自己这样在异乡沦落了,那女儿谁来养育呢?晨晨的坟墓谁来祭扫呢?他五内俱焚,一刻也不再停留,背上行李艰难地往市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