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又是这种欲拒还迎的暧昧眼神,明知老子就是典型的坐怀就乱,却还反复的卖弄风情,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这小辣椒如此傲睨万物,老子在她眼里竟然一文不值……叶知秋有一点折锐摧矜,于是哭丧着脸委屈的道:
“你没有听错,是我说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种美德就像兰芷萧艾,几乎已经犹如广陵散绝。没想到叶知秋斯文扫地的灵魂,竟然还有如此稀缺的一方净土。顾倾国深感意外的同时不禁得意非常,于是小手一挥然后大度雍容的颔首道:
“看来你这人也不是无药可救,念在你对我姐姐的一片赤诚,那么我也可以大人有大量,暂且原谅你的鲁莽灭裂了——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但是你必须注意素质。素质是什么知道么?第一不要哗众取宠;第二不要胡说八道;第三不要毛手毛脚。”
嗯——暂时约法三章,想到后再补充。能让顽石点头,能将野马驯服,这是多么具有成就感的壮举,应该慢慢享受一下这个过程……倾国xiǎo jiě确实忻忻得意,几番交手都是铩羽而归,如今竟然连本带利的一举夺回尊严,反败为胜的确很容易让人得意忘形?
没错,确实就是得意忘形!但是,真的反败为胜了么?
就在顾倾国刚刚萌芽的成就感开始疯狂滋长和蔓延的时候,突然听见叶知秋好死不活的在一旁负罪引慝的反躬自省道:
“是这样的,我说错了!我的表达有点模棱两可,所以必须补充说明一下——不仅我就是你姐姐的如意郎君,而且你姐姐也是我的梦中qíng rén,我们本来就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两情相悦,所以你千万不能从中作梗,让那种人间悲剧再次重演。为了成就你姐姐的爱情信仰和终身幸福,也为了创造你跟我刁风弄月的近水楼台,你应该不余遗力的在中间穿针引线,就像蜂媒蝶使那样殷勤的牵线搭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无论什么年代放之四海而皆准。
这才想着必须防患于未然,立即就被他耍得晕头转向……顾倾国心里的落差突然拉开,瞬间填满了铺天盖地的愤怒,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双目差点喷出火来,如果眼神能够化作攻击wǔ qì,恐怕叶知秋早已经遍体鳞伤。
“很难想象阁下这副羸弱的身板,竟然能够撑起如此肮脏的灵魂,这是巫蛊术士的最高成就,也是女娲娘娘的最大败笔——早知道会有今日这种毫毛斧柯的结局,当初真是不该浪费捏造你的那团泥巴。若是用来修桥补路,或许踩在脚下还能连接一点地气;无奈错手铸chéng rén形,如今混在人间实在有够丢人现眼。”顾倾国娇美的俏脸掩饰不住眼里的狰狞,缓慢的语速也压抑不住流窜心中的戾气。如果语言也能shā rén于无形,恐怕叶知秋已经灰飞烟灭。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根本没那么多如果——眼神再犀利,最多也只能暗送秋波;语言再恶毒,顶多也只能直抒胸臆。
所以叶知秋依然毫发无损,虽然表情看似很受伤,但是眼神其实很得意,同时他还言辞很嚣张的道:
“无论你怎样睁眼说瞎话来埋汰我,我都是江湖人称一枝梨花压海棠,曾经风魔万千少女的一夜七次郎,小心我的那些相好与你决命争首。”
江湖啊!怎么没有淹死这个没品的liú máng?他以污言秽语亵渎měi nǚ,恶行累累不计其数。月亮啊!怎么没有消灭这个有罪的混蛋?他用蜂目豺声荼毒生灵,劣迹斑斑罄竹难书。倾国xiǎo jiě心中大呼,俏脸一红作呕吐状,滔天的怒火本来差点烧出了内伤,却突然神奇的被娇羞淡化了不少……
而且对于叶知秋的无耻,她也似乎已经渐渐免疫,如今只是连续几次深呼吸之后,就能平心静气的再次发起攻击:
“我承认你是没有猪的形象,但是你完全具备猪的气质,我理解你是为了维护尊贵的禽兽地位,才会如此禽兽的做出更加禽兽的行为。但是现在正是母猪发情的季节,想必你的相好已经望眼欲穿了,赶紧夹着尾巴回你的巢穴去吧,别让那些路过的疯狗钻了空子!”
我靠!这小辣椒的骂人方式真是层出不穷,而且还能引经据典的进行冷嘲热讽,这是遇到了我的金刚不坏之身,要是那些薄皮嫩脸的后生小辈,如果被她这样狗血淋头的破口大骂,恐怕早已经窝窝囊囊的吐血身亡了。不过既然遇到了我,那就是你的不幸了,任你如何口沫横飞的长篇大论,我只要只言片语便可扭转乾坤。于是叶知秋无辜的耸了耸肩,然后皱着眉头弱弱的嘀咕道:
“你也用不着心急,我这不是来了么?
嗯哼——什么意思?这混蛋是在暗示我就是他的相好,也就是我说的那些发情的母猪么?顾倾国一愣接着又是一怒,不过没有被怒火吞噬理智,经过几回合硝烟弥漫的斗智斗勇以及斗狠斗骚,她终于知道与叶知秋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美目一眨,然后疑惑的道:
“我听说有一个人每天早上醒来,身边都会躺着一堆蚊子的尸体,尸体旁边别无他物,只有一封集体遗书——
苍天在上:
我们奋斗了整整一晚,都没有刺破这张脸皮,实在是无颜再返江东,继续苟且偷生于世上。在此弥留之际,但有一事陈情,蚊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望苍天明鉴,切勿滥杀无辜——请饶恕这个人吧,我们都是自杀的!
蚊子绝笔!
我想这个人毫无疑问肯定就是你了,除了你还有谁的脸皮如此固若金汤?”
哎哟——不错!既有趣,又有才。故事讲得声情并茂,原来又是诃佛骂祖,应该已经黔驴技穷了吧,可是竟然还敢班门弄斧?叶知秋眯着眼摇了摇头,随即嘿嘿一笑淫荡的道:
“每天我从梦中醒来,身边都是玉体横陈,环肥燕瘦,活色生香,虽然每一夜的肉搏征伐战况都非常惨烈,但还不至于有人因**迭起而香消玉殒。所以你说的可能另有其人,如果你要为朋友报仇雪耻,恐怕是找错了对象,我才不会辣手摧花。”
叶知秋越说越露骨,似乎不知人间有羞耻事;顾倾国越听越肉麻,不禁蛾眉倒蹙凤眼圆睁。
但是所有攻击其实都是顾倾国主动挑起,而叶知秋自始至终都只是见招拆招而已,顾倾国实在找不到拔剑shā rén的理由,所以只得愤愤的生着闷气无奈的道:
“我认输!行了么?我承认你已经成功的恶心到我了,所以麻烦你别再拿肉麻当有趣了。我相信我姐姐,她绝不是你说的那种随高就低之人,现在废话少说,快把你认识我姐姐的过程如实说来。”
据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是为了遇见另一个人。有些人毕生追寻却百年孤独;有些人邂逅相逢却擦肩而过;有些人曾经拥有却得而复失;有些人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始终没有遇见的,是无奈,不悲哀;遇见了却错过的,是遗憾,不悲哀;拥有了却失去的,是失落,不悲哀……
悲哀的是遇见了却拥有不了,就像隔着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也许是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也许是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还有一种更加纯粹和凄美的悲哀,就是每个人一生至少应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相爱,只求在最美的年华里,不早不晚的彼此遇见。
说起当初自己与顾倾城的不期而遇,叶知秋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其中一种,只见他做作的表情开始变得柔和起来,淫光四射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清澈透亮,但是嘴巴积习难改,依然漫无边际的道:
“要说我和你姐姐的相识过程,那可真是惊天地而且泣鬼神,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闻者勾魂摄魄,听者荡气回肠。此事一波三折,实在一言难尽,不过也可以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岂有此理?吊人胃口!故事竟然在最引人入胜的时候突然终结,就像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之后不翼而飞……顾倾国无限放大的求知**瞬间破碎,稍稍平息的怒火再次腾腾的燃烧起来,于是她娇哼一声,然后气鼓鼓的道:
“废话!有缘也是孽缘,相会也要相别。不过你既然觉得胜却人间无数,那是如何惊天地而且泣鬼神的?”
根本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废话,视乎你听话的方式是否正确;就像每一本书其实都能开卷有益,视乎你如何选择性的阅读和吸收。叶知秋荡检逾闲的贼性难改,好像看到倾国佳人动怒暴走,就是他无以伦比的乐趣一样,所以他又鬼使神差的调侃道:
“这个真的说来话长,不如我们稍后再叙。你看今夜花好月圆,我们又是郎才女貌,不如一起研究一下彼此的人生理想是否同步;或者共同讨论一下各自的择偶标准是否匹配;要不然就探索一下对方的生理结构是否契合……总之,如此这般的良辰美景,打情骂俏岂不是更好?至于我和你姐姐的相识过程,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去问她,不是么?”
若是能够掰开姐姐的嘴,我还会在这里自取其辱?若不是画眉那丫头心直口快,谁能想到姐姐竟会如此糊涂?倾国mèi mèi咬了咬牙,然后忿忿不平的道:
“姐姐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所以看不见你的狼子野心。但是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任你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哼!”
蚂蚁搬家、天要下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都是行流散徙的自然现象,人为的阻挠岂能左右自然规律?于是叶知秋眨着眼微微一笑,接着语重心长的出谋献策道:
“其实你既然如此心有不甘,而且耿耿于怀的放心不下,那我教你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保证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就是你们姐妹两个一起下嫁于我,就像娥皇女英一样跟我三宿三栖,既方便你如胶似漆的监督我有没有为所欲为,又能如你所愿的实现你和我长相厮守的愿望……不过先要看你的表现,然后还要看我的心情。”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个无耻的混蛋!顾倾国也曾见过无耻的,却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顾倾国出门之前可能没有求神拜佛的问个黄道吉日,所以把行善积德十几年累积的好运一次性给败光了——她数日前初到金陵时便听画眉悄悄透露,姐姐和一个名叫叶知秋的家伙明来暗往。顾倾国还在心中暗自揣摩,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妖孽,究竟他是如何连哄带骗,竟然能让姐姐折节相交?
没想到今日叶知秋竟然自投罗网,顾倾国本想趁机刺探他有何居心,可这小子只顾插科打诨,撒诈捣虚的没一句人话,打又不是他的对手,骂也是如对牛弹琴。倾国xiǎo jiě第一次尝到了束手无策的感觉,原来世上真有这般道行深远的顽皮贼骨,她这次行走江湖,也算是长了见识。
其实有些人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别人伤害,同时也为了约束自己尽量不去伤害别人,所以他们往往会把自己藏得很深,不过表现出来的行为却比较肤浅。叶知秋就是这样做,也许就是这样的人——浮夸的外表,轻佻的语言,嚣张的态度,跋扈的神情……只是表象,都不是他。
至少不是一个表里如一的叶知秋。那么真正的叶知秋会是什么模样?没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
此刻的叶知秋依然面目可憎,但是他的眼睛始终转眄**,虽有涟漪、却很干净,好像空洞无物,又像包罗万有,犹如两潭深不可测的深海,竟让顾倾国一阵犹豫不决——我是该生气呢,还是该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