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水河岸,惠水螣蛇部正中的广场上,随着祀歌唱落,祀音消散,祭坛上的鲜血也已混搅完毕,勾勒出一副磅礴、肃穆但又带着一丝邪狞的图案。
那是昭示先祖的符文,亦是与先祖交谈的文字,其意简洁也只有一意,“归”。
何人不盼归?
当祭坛凹槽中的鲜血再次翻涌的那一刻,天边,一颗光芒微弱的小星徒然明亮,而后片片星辉如雨幕,笼罩了整个祭坛。
而那星辉更仿佛会涤净一切,汩汩的鲜血渐干,干瘪的兽身也缓缓消逝,蓦地,星辉大灿,就连身处祭坛外的祁渊都仿佛感受到星光中那些若隐若现的身影在低语称赞。
其旁的祁凌,亦顾不得追究到底是被谁暗算,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后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目露惊骇,毕竟,这也是他首次这么近距离观摩祭祖时刻的星光。
随着星光耀世,丝丝白亮青幽宛若幽冥之火的火焰在祭坛上升腾,火焰越撩越大却又有若无物。
如在火焰升腾最旺盛的祭坛正中矗立的阿公,火焰透体而过,却不卷毛羽,不燃兽皮,都差点让祁渊怀疑这阿公口中的星炎是否真的存在,有无实体。
直到片片火光迎面飘来,祁渊避之不及,被其触碰到额头,火焰始一触到眉心便化作一股暖流流淌在祁渊的肺腑、四肢。
暖流划过胸腹的时候,变得稍稍停缓,速度下降,但待至其流过哪一区域后祁渊顿时觉得胸中的郁气被驱散了。或者是说胸口肺腑中的暗伤、淤血被清理干净了。神清气爽!
再环顾四周,观察祭坛上巫战们的表情,果然,四周巫战们脸上全是舒适之色,相必是被这可以抚平暗伤的星炎伺候的十分舒服,也分外满意。
待一段时间后,沉淀的星光渐渐加厚,那随之而起的星炎眼色也愈发的深红,是的,从幽白渐至深红,仿若从凄冷再到热切。
但事实却是身上的感觉告诉祁渊,这渐暖的只是色调,而随之色调愈暖,火焰便愈寒,此际,火焰尚未深红,但尚未巫启的稚子们却都快要受不了了。
火焰是一触即进的,从里而外散发的寒气让祁渊这等稚子们防无可防,况且此刻“盛装”出席,就是紧紧衣物这等没有的做为都只是奢望。
祁渊还好一点,除了下摆已经开始打颤外,还勉强撑的住,可祁渊旁边的祁凌就惨了,祁渊好歹还xìng yùn的在星炎转凉前体会过那种温暖。
而祁凌呢,极其不幸的被早先仍温的星炎全部避开,一上来,便是从内而外刻骨的寒,也不知道是否是先祖故意惩其不敬所致。
虽是已经快要忍受不住这凌厉的暴寒了,可面对身前再度飘来的几多赤红星炎,祁渊还是迎头赶上。因为他知道,这世间时在某些方面是无比公平的,你付出了多少汗和苦,你便会少流多少血和泪。
更何况,所有的稚童在参加巫启前必会被告诫也是必须牢记的一句话:“否极泰来!”
而在此刻的当景,祁渊想,自己明白了。下一刻,祁渊丧失了身体的所有感官,一应冷和热再感受不到了,这是木了,也是所谓的冻僵了。
极寒下脑子也会不太灵光的,所以祁渊不知过了几许,或许很长很长,也或许,只是片刻。
当寒冷退去的时候,祁渊只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肢体中横生,仿佛寒冷压榨出了没一寸肌肉的力量,连带着,祁渊甚至觉得自己此刻坚不可摧。
祁渊知道,这是错觉,是突然拥有力量心态不稳之时产生的错觉,但也确实他的肌体比之往昔坚硬了几分,甚至无论是肢体力量还是伤口愈合速度都增强了。
而这,便是所谓的先祖的馈赠,但有一点,这是时效性的,待冬季来临,四野尽被黄水覆盖后,这种力量和增幅便会消失。
而此刻,他们这些稚子享受此等待遇的原因有也只有一个,那便是以此熬过接下来的巫启。
星炎散去之后,星辉仍笼罩着这片祭祀之地,不过与之前有别的是,星辉稀薄了许多,星雾也再无可能浓郁成尘。
惠水螣蛇部不过是个下等部落,人数还不过千,再加上老人、青年人这一分润的话,每年参加巫启的稚子也不过寥寥,三五人而已,今年,也不例外。
但有一点,往年一直以手上不便为理由旁观其它巫祭为稚子刻绘图腾纹的阿公——大巫祭这一次下了场,是要为其最最偏爱的小孙子亲手刻绘图腾纹。
要说这祭坛之上,虽说是号称无论是什么东西在祭祀之后都会片羽不剩,全部被先祖笑纳收取。但唯独有一种异兽不会。
那边是惠水螣蛇,而其中缘由呢,到也并非先祖不食螣蛇,亦或螣蛇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实在是惠水螣蛇是儿孙的根基,就算是再不通情理或泯灭人性,先祖都不会放手部族的延续的。
祭坛上,惠水螣蛇流出的血已浓缩成精华放置在祭坛中央的立柱上,除鲜血外,一身鳞甲的精华亦被零碎成灰粉,与鲜血并放在立柱上。
而最后剩余的呢,只见阿公弯腰在地上星辉中一拾,一根丈许长,小拇指粗细、晶莹剔透的蛇筋出现在阿公手中,那是惠水螣蛇蛇筋中内筋,尽为精华。
祭坛上架起了一古朴无奇的石鼎,星辉闪耀在石鼎上竟是聚汇成大火,汹汹燃烧了起来。
在将一众惠水螣蛇残留下来的精华放置在石鼎中后,络绎不绝的奇草、珍药、毒虫被纷纷投入鼎中,五色蟾蜕、赤蝎尾、千蜈虫、蛇藤草等等,等等。
星力化的火在一众巫战用巫力催动下变得更为汹涌,却也更为诡异,同一块儿地方还有的红有的白。
祁渊听阿公说过,在祭坛上熬制图腾液是最省心的了,只要你一味儿的输出巫力便好,火候、温度什么的自有先祖以星力协控、调整,完全无需费心。
顷刻后,石鼎中便只剩下一片黑黑的稠液。
祁渊等一众稚子在安排喝下一碗淡苦的汤药之后,身上一片赤红条纹,经络裸/显!
而当一众稚子们拿出准备好的鳝类以作辅助之时,祁渊旁边的祁凌兴奋了,还未及帮衬的妇人将各自装有鳝类的木盒子送上来便慌着跑去,将木盒在一众稚子面前当先打开。
赤红,蜿蜒,赤鳝始一出来就吸引了一众稚子的眼球,就连祁渊都不例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惊叹这怂货好运气啊,之后便没了兴趣,转过头去。
而此刻享受着众稚子惊叹和溢美的祁凌得见祁渊转过头去,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得意,一直盯着祁渊反应的他哪能拉下祁渊眼中的惊叹和诧异。
扳的一成,怎么会够?不好好的在自己最恨的rén miàn前炫耀炫耀、并且多加羞辱几番,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老爹日以夜继的辛劳?
祁凌大呲咧咧的走到祁渊面前,肚子上丝许的赘肉还一颤一颤的,给他凭添了几分气势。祁渊不理他他也不恼,就是拿着木盒在祁渊眼前晃啊晃啊的,祁渊左转,他放左边,祁渊右看,他拿右方。也不说话。
不仅如此,这祁凌还一脸得意的样子,仿佛在叫嚣:“你快夸我啊,你快夸我啊,羡慕吧,嫉妒吧,啊哈哈哈。”
几次三番后,祁渊再也忍不住了,这家伙咋这么叽叽歪歪的,不耐烦的祁渊先是对为他送上木盒的妇人一声道谢,然后,一把将木盒打开一个口子,塞在了祁凌手里。满脸的不耐。
须臾间,一众好奇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入了祁凌的怀里,待祁凌缠着手将木盒全部打开后,四野一瞬间便炸了,轩然大波涌起。
“那,那,是金鳝?”一人已经震惊的说话都颤抖了。
“我去,我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金鳝呢!”上一人还在不确定呢这人已经认定那是金鳝了,可饶是再镇定也忍不住惊叹一声了。
老人们大人们尚且如此震惊,那么和祁渊一同参加巫启的另外三个孩子自是不必说,祁凌的眼睛此刻都快要长到祁渊手中的金鳝上面了。
震惊之下差点手上一个不稳差点将自己装赤鳝的盒子给搞掉了,至于装金鳝的盒子,祁凌是将其紧紧的抱在怀中的,那家伙,这要是掉到地上让它跑了,自己这条小命怕是都不够给人赔的啊!
颤着手重新抓稳了自己的木盒后,祁凌看看其中的赤鳝,瞬间那个气的啊,就差在一顺手给扔了,不过想想自己老子那几天那苦/逼的样儿。
祁凌还是只当是想想算了,可不想刚巫启完正高兴着被就拉去吃一通竹板炒肉。
相比于祁凌那又黑又白的脸色,祁渊就正常多了,右眼眉毛止不住的往上挑,脸上本身挂着的标准型微笑都快飘起来了,虽然一个劲的低声念叨着“喜怒不露色,喜怒不露色”
可眉宇间抑不住的笑容还是早早的暴露了他只是个把喜怒挂脸上的稚子罢了!
不过旁人也对此没有什么反感的地方,毕竟还是孩子吗?当然,除了他将金鳝从他旁边那孩子怀里拿出的时候对人家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将人家气的把赤鳝掉到了地上,而且好不容易捉到后还怕耽误时辰最后吃了一嘴泥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就只是蔫坏蔫坏了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