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彤,过来。”柯尧推了那男人一把,将柯彤抱起挡在身后。
“你究竟是谁?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们?”
“说什么呢,小爷可是来报恩的。”那男人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退后几步坐在了写字台前的椅子上,接着道“它是架起你缘分的桥梁,也是你的考验,说实话,我不想伤害你。”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柯尧被说得一脸茫然,她嗔怒道。
“你以后会明白的,等我,两年之后,我会再来接你的。”男人微笑着站起身,“我该走了,时辰到了。”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更多的细节柯尧已经记不住了,她只知道,从那天起,她的眼睛,就能看见鬼了。
呲牙咧嘴的鬼,面部狰狞的鬼,长舌拖地的鬼,红衣无脸的鬼……每见到一只凶神恶煞的鬼,她总被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但这些都需要她一个人承受,如果告诉柯彤那些都是鬼,柯彤会吓成什么样?她宁愿柯彤相信,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世界上没有鬼。
“一个孩子,长时间处于不被人相信的状态,对她造成的影响不比知道自己能看到恶鬼的伤害低。”姜一澈的手指习惯性地敲打着桌面道。
“……是我的疏忽,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姐姐”柯尧将手搭在额头上,以此来掩盖自己通红的眼眶,“以后,我会和柯彤一起面对,毕竟不管那些是不是鬼,我们都能看得见。”
闻言,姜一澈认同地点了点头,“事情我大致了解了,不过,这事不太好处理。”
“我们的眼睛,回不去了吗?”
“眼睛尚能挽回,驱了鬼眼中的鬼气,它便与人眼没有两样了,不过,这双鬼眼原本的所有者,也会失去视力。”姜一澈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是的,驱了鬼气对他来说太容易了,难的却是这两双鬼眼的主人,正是柯家两姐妹逝去了五年的父母……
“你的意思是,如果想让我们的眼睛变回从前那样,便会有两个鬼失去视力?”柯尧向前探着身子问道。
“嗯”姜一澈点点头,“那两只鬼尚在人间徘徊,死于水中的人为水鬼,只能找替死,否则不能进入轮回。”
“死于水中?”柯尧双肩颤抖着,她看向姜一澈,眼中已满是骇然。
“正是你们的父母,他们不忍心找替死鬼,已经在水底呆了五年了。”
“嘭——”
柯尧的手掌重重拍击在桌面,姜一澈默默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
“那个混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做的出!”
“……”姜一澈静静看着柯尧在愤怒地咆哮中将他桌上摆的茶具一个个丢在地上,在一声声脆响中化为满地碎片。
“既然那家伙没有向你解释,我也不好多说。”姜一澈牵起柯彤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没到嘴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姐姐……”柯彤在姜一澈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惊恐的语气惊醒了还在撒泼的柯尧。
“……”几滴滚烫的泪水砸在脚边,柯尧跌坐在地上,细碎的瓷片在她纤细的小腿上留下了两道血红的印记。
“你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不是吗,最晚今年的除夕夜,你就能知道真相了。”姜一澈顿了一瞬接着说道,“在那之前,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来往生斋找我。”
“谢谢。”
……
闹剧在姜一澈冷着脸清扫满地残渣中结束。
柯家姐妹放弃了驱散鬼气,匆匆离开了,说是晚上就启程,要去临省给父母上柱香。
看着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天,姜一澈叹了口气,将扫帚立在了门后,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又怎样?让她生活在对我的痛恨与无尽的恐惧中,不是比被自责、绝望淹没更好么。”黑暗中有人幽幽开口。
随着吊灯亮起,那人的样貌清晰地出现在姜一澈眼前。
湿哒哒刚淋过雨般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他一双深邃眼眸与姜一澈来了个对视。
如果柯尧也在,她一定能认得出,他就是那个人,给她带来无尽烦恼与恐惧的人。
“我把她拉进黑暗,只为能让她的余生永远沐浴在阳光中。”
“你做事还真是不计后果啊,颜渊。”姜一澈无奈地摇了摇头。
“论不计后果,比起你,我还太嫩了。”
“我怎么了?”
“没什么”颜渊的话彻底断了姜一澈的好奇。有些事,既然他忘了,就不该有人再提起。
……
接下来的两天里,往生斋陷入了难得的平静。
门后堆积的碎片已经被处理,湿了一小片的地面也早已恢复了干燥。
“喵~呜——”白猫慵懒地窝在一张桃木椅中,伸了个懒腰后又蜷成了一团。
姜一澈抿了口茶,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门外。
“吱呦——”门被推开了,伴随着一阵温热的风,姜一澈又一次见到了柯尧,只是现在的她,更像是刚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
“我的父母被人带走了……帮帮我”柯尧原本清爽的短发已不复先前的利落,变得东倒西歪,她眼中含泪走到姜一澈面前,深深地低下了头。
“带走他们的人什么样?”姜一澈眼中冷意一沉。
“一身白衣,寸头,拿着一把黑色雨伞,对了,他的额头上有个白色的虎头纹身!”柯尧努力地回忆着那人的样貌,无力地道,“他还带走了柯彤!”
“是他的人吗?他回来了?”柯尧突然想起了两年前那个要她等他的人,慌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他。”姜一澈的话很肯定,他相信颜渊胜过相信自己。
“我去看看。”
柯尧留在了往生斋,姜一澈记着地址打了车就往临城赶,虽然带走柯彤与其父母的人早已失了行踪,但只要到了那护城河边,姜一澈相信,他一定找得到蛛丝马迹。
炎夏,风都是燥热的,夹着些许尘土的味道以及时断时续的花香,扑面而来。
站在石桥上,看着桥下没有源头更无生机的护城河,姜一澈的眼中,逐渐蒙上了一层红色,那是一种带了浅色美瞳一样的颜色,有些诡异,又让人心悸。
今天的水位两米,不算高,没过普通人的头顶却很轻易。
目光扫过河底,沉烂着棉絮般的垃圾,浮着一层光滑软苔的圆石,一辆歪头斜角的铸锈自行车。
姜一澈在感慨着“死在这种水里不如直接被烧死”的同时,他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断了半截的香。
香在普通人手中是用来烧的,放在会驱鬼的人手中,作用就多了,推算吉凶,招魂引灵,送鬼请魂,都离不了香,虽然姜一澈很少会用。
线香是条状香枝,沉在水里不到半晌就能给泡碎,从这香断了半截的程度来看,那人离开这里可能不过半个小时,按柯尧从这里到往生斋来回三个小时来看,那人怕是中途又回来过。
“额头的白sè hǔ头纹身,”回忆起柯尧的叙述,姜一澈轻声念道了一遍。
白衣黑伞,额头纹身,他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半小时的时间,如果他体力不错,应该能走出三公里,也就是以这条护城河为中心,半径三公里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他所在的位置。”双手搭在石桥栏杆上,感受着那抹难得的清凉,姜一澈迎着风闭上了眼睛。
“人淹没水中,化为水鬼,有诅咒,非有替者不能轮回。要将鬼眼开启,颜渊想必已经帮柯家夫妇解开了诅咒,”
“没了诅咒束缚的水鬼,或者说,心无怨恨、没有攻击力的鬼,作用只有一个,那便是——炼妖”想到这儿,姜一澈的眼瞳骤然一缩,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这世上,有鬼,人死魂不灭而生,知人心,推人性于众目睽睽之下;这人间,有妖,物感众生而有灵,勾人魂,引人心于斑驳光影之中。
炼妖是种极其残暴、泯灭人性的禁术,抽净未被仇恨污染的鬼的全部鬼气,注入妖的体内,鬼灰飞烟灭,妖强横几成。
这种豢养妖,抹杀鬼的术式在两百年前引起过一场轩然大波。
在那场风波中,死伤无数。施术者为了在更短的时间内得到更多数量的鬼,不惜将人活活逼死。
那些人的手上沾满鲜血,他们近乎屠城的做法终于引起了一众驱鬼者的注意。
双方开战,死伤无数,最终施术一方惨遭重创,慌忙逃窜之后便没了踪迹,从此炼妖也成了禁术。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当年那禁术,如今竟又出现了,而且它出现的地方……还是当年的那座城市。
“炼妖需靠水,却无风;需阴冷,却无冰。”
“这里这么炎热,临水封闭又隐秘的地方,大概只有一个了。”
姜一澈口中所说的,正是这座城市一座一面靠山,一面临水的废旧避暑山庄。
那里前些年生意还好得如日中天,然而就在一年前,客流量每日过千的避暑山庄突然有了闹鬼的传闻,从此,那里成了鲜有人去的废院。
那时候,标题为“著名避暑山庄闹鬼,人心惶惶”的报道在各大报纸上都是头条,当时姜一澈还注意过这件事,不过也只是一看了之,毕竟没有人委托,他也懒得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管这档子闲事。
不过现在想想,若当时作怪的便是使用炼妖禁术的人,那这一年发展下来,恐怕抓捕到的鬼的数量都得达到一个可怕的数字了,那被豢养的妖,得强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儿,姜一澈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虽说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但委托人毕竟是颜渊看中的,而且此事还牵扯到了炼妖这一禁术,他不得不掺和一下,毕竟不能在他的地盘附近出大事不是。
打个车姜一澈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无人问津这么简单。
从司机口中得知,这一年里曾有不少开发商想盘下那座避暑山庄,然而在请了“神妈妈”也就是所谓的神婆去驱“鬼”,神婆进了山庄深处一声惨叫再也没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打那山庄的主意了。
就连此刻坐在姜一澈左边、战战兢兢开着车的黑出租司机也是因为在姜一澈手中三张红色钞票的yòu huò下,才勉强接的活。
然而就算这样,司机也是不负责任地将姜一澈丢在距离山庄百米开外的十字路口,便驱车匆匆离开,只留下几圈qì chē尾气消散在了闷热的空气中。
“哒——哒——”
白色运动鞋以一种固定的节奏踏响在柏油马路上。
宽敞平坦的马路上很是空旷,没有人走动,没有车经过,在这燥热的空气里,甚至一阵风都不曾吹过。
路边huáng sè的土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土里还夹杂着不少垃圾,看上去已经很有没有环卫工人来清扫过了。
避暑山庄的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姜一澈抬头轻嗅了一下,闷热空气中,除了尘土的味道,隐隐掺杂着些许的血腥味。
离着百米就有淡淡的血腥味,显而易见,这近在眼前的避暑山庄里,究竟是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在挣扎中逝去。
看着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山庄,姜一澈的目光一沉,步子也不由自主得加快了。
“卧虎山庄”,门柱上四个大红字在雨水的冲刷已经有红墨顺着边缘流了下来。
以往山庄火爆的时候,这四个字还显得喜庆,现在配上里面那些个废旧的别墅、荒凉的外景,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姜一澈双手搭在铁栏门上,稍一用力,只闻“吱——”的一声,门被轻易地推开了。
空气中多了些水汽,这避暑山庄出事前不愧是临近的几个城市里最有名的,一踏进这里,姜一澈就感到了一阵清凉,虽然在别人眼中,或许用阴冷来形容更为恰当。
脚步声依旧不轻不重得回荡着,姜一澈不打算悄无声息地来,他从不是怕事的人,不过如果装神弄鬼的那人能主动出来,他也不介意省下寻找的力气。
这里的别墅都很旧了,明明才歇业一年,却有种荒废了半个世纪的感觉。
沿着大道,嗅着空气里浓重的腥臭味,姜一澈拐进了一个单独成院的小宅子里。
一转弯迎面便是一阵冷风,夹着明显的腐臭与尘土的味道。
姜一澈面无表情地打量起眼前的宅子。
这是一处平房,窗口的玻璃已经破碎得只剩一半,还摇摇欲坠,淡huáng sè掉了漆的木门也湿乎乎的,散发出一种捂怪的气味。
“嘭——”
就在姜一澈面无表情地通过破碎的玻璃窗向屋内张望时,身后一闷棍对着他的后脑袭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