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的气流从腕脉不断传入身体,冷无烟能感觉到,近些时候他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不再像往常,清醒片刻便又昏沉睡去。
他已经能记住,这是他所感觉到的第七次温热的气流从手腕传来,温润自己的五脏六腑,通身筋络。前些日子他还只能感觉到这股暖流仿佛凭空产生一般涌入体内,但随着近些日子的恢复,意识的觉醒,他已能辨别出这股暖流从一只手掌上传来。
……
……
房间很明亮整洁,床就在窗畔。
床头上的烛台里面还有一小节烧残的白烛在摇曳,烛畔一个年轻人倚靠着窗棂在沉睡,太阳升至半空,耀眼的阳光照亮窗外的葱郁树林,忽然蝉鸣大作。
酣睡的年轻人便是李夜雨,他从蝉鸣中惊醒过来,揉揉模糊的双眼,看见一个蓝袍老者正坐在床畔把着冷无烟的手腕疏通经络,老人头发黑白参差,闭眼凝神,将引导入自己体内的天地气息中的温润灵气传入冷无烟身体里。
“呼!”老者收回手掌,归息沉气,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你醒了?昨晚睡在这里冷吗?”老者站起身扭动身体huó dòng筋骨,笑着问到李夜雨。
李夜雨打个哈欠,回答道:“其实昨晚我也没睡在这里,只不过掌教真人说他也许会在昨夜醒来,我担心他醒来后发现都是不认识的人,会发生什么误会,所以凌晨早些时候就早早起床过来查探,谁知他比我还睡得安稳,我在这儿坐着等了会儿,就又睡着了。”
蓝袍老者点点头,忽然问道:“你的伤好些没有?”
“多谢昆老医师关心,前几日伤就已经全好了,以前早晚都会出现一次的胸口刺痛,也已经完全消失,多亏了老前辈的不吝医治。”李夜雨说得极其礼貌谦恭,似乎面前这个蓝袍老者极其尊贵。
老者笑道:“我听女院的弟子说起,你这小子总是油嘴滑舌,机灵鬼怪,在我们这些师长糟老头子面前乖模乖样懂事得很,可哪次上飞来峰来,不都在女院弟子中留下些拈花惹草的荒唐故事?哈哈哈哈——”
李夜雨一脸尴尬的笑容。
老者拍拍李夜雨的肩膀怪笑道:“哈哈,不扯这些,你昆爷爷我也曾年轻过,当年还未进入云海顶阁修行时,在男院里那可是出了名的风流,都懂,都懂——不过你小子真是可以说命好也可以说命不好,当年巫道那个老家伙,占卜出你是两星命看来的确有些依据。”
“昆老前辈为何这么说?”李夜雨尴尬得直挠脑门,幸好老人及时转变了话题,他急忙顺着问。
老者在房间里围着李夜雨缓缓踱步,细细打量着这个面容稚嫩,但在师长面前言行举止总是稳重老成的少年。
“那日你背着床上这个男子上山后,我细细给你检查过周身经络,发现你依然同四年前第一次上山来时一样,经络堵塞,灵髓之间只有那么一丝一缕的通隙。”
“唉——果然如此,其实这些年我在引息时一直在不断的尝试能否自己打通那些闭塞的经络灵髓,可是依然没有进展。”李夜雨有些落寞的道。
老者摇头。
“可是你不知道,正是由于这些灵髓连接之处的闭塞只留下一丝一缕的缝隙让你引动天地之息进入灵海运用,才让你每次引动天地之息时,都留存下了不少的灵气在你周身灵髓骨骼间,滋养坚实了你浑身肌肉筋骨。”
“所以我才扛住了那北漠黄甲武侍的十几拳?”李夜雨瞪大了眼睛,失望的道:“我该不会这辈子都永远止步于此,停留在引息境,进不了飞来峰正式修行?”
老者拍拍李夜雨的肩膀安慰道:“天下大道无数,何止于剑道、仙道、巫道这些道?修行不了,你还可以随蜀侯修一个政道嘛。”
“政道?什么政道?”李夜雨不解。
老者笑着道:“就是从政入朝堂啊,西蜀如今成了大唐的藩国,你自然有机会入大唐朝堂捞一个大官做,听说这几年做官很吃钱的,边界动乱,乱世,发横财呀!到时候有钱了记得回馈飞来峰,随便捐修几座修行大殿也就可以啦!”
李夜雨失望的摇头叹息。
“我可不是什么从政做官的料——昆老前辈,你说我依旧坚持修行下去,会不会终有一天打通灵髓筋络,从而聚灵达空离至神魔?”
老人皱一皱眉头,接着点点头,似乎对李夜雨这坚持不懈的精神很是嘉奖。
“这个很难说,不只是你千年难遇的两星命之人,就算是其他人,只要肯坚持,能不能改变如今这种境况,一切还很难说,世上没有永远一成不变的事。不过现在你不要好高骛远盯在空离、涅槃、神魔和甚至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凡圣、圣祭这些境界,好好着眼于如何打通灵髓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说到这里,老人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
“什么可以肯定?”
老人神秘兮兮的笑着道:“你这样修行下去,贮存在体内的天地灵气会越来越多——”
“然后呢?”李夜雨似乎很迫切的想知道结果。
“然后,你会变得越来越硬!哈哈哈哈——”
老者的眼神里带着暗示的笑,打个哈哈,转身走出了屋外,李夜雨愣在原地。
……
……
“哦,对了,听说赵丫头的爹今天要来看床上这人?”
老者忽然想起什么,刚走出去,又转身走了回来。
李夜雨回过神来,点点头。
“对啊,掌教真人早前说了冷无烟大概会在昨晚醒来,蜀侯便早早预计了今日上飞来峰,可是你看这已经日上半空,冷无烟依旧还没醒来——”
老者看看床上的冷无烟一眼,怅怅叹息。
“掌教师兄没有说错,他当日亲自给他评估了伤势,我每日给他注入一息灵元调理内腑,十二息之后他的确该醒来才是,刚从我来查看,给他注入了十三息,诧异他为何仍旧没醒来,便留心查探了一下他的身体,其实他身体在前两日就已经到了该复苏的健康状态,可他的神识依旧沉浸在大脑臆想出来的梦境里,不愿醒来。”
“他沉浸在梦里?——唉,这人也是命苦,可能是在梦里见到了旧将军府的大xiǎo jiě不愿离开——”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而好奇道:“这次去大唐陌阳旧将军府,我还探得了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蓝袍老者疑惑道:“什么事?”
“听说,女院的那个剑道天才,是将军府的二xiǎo jiě?”
蓝袍老者瞪李夜雨一眼,小声道:“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冷无烟告诉你的?”
李夜雨摇头。
“不是,冷无烟也不知道的,是将军府的老管家提起的。”
蓝袍老者在李夜雨耳畔叮嘱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声张这件事,关于她的身世,虽然掌教师兄早就告诉了她,但她自己都不愿意提起一个字,更不愿旁人谈论,这次冷无烟被送上飞来峰来的事,掌教师兄特意叮嘱最好不要让听雨丫头知道,你知道,虽然他们未曾谋面,但这关系倒是千丝万缕。听说,前几日她从男院的弟子口中听到了,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李夜雨点头表示明白。
“那冷无烟他——”
蓝袍老者挥挥手。
“不用担心他,掌教师兄手段通神,要将他从梦境里唤醒还不容易,你也不用再守着了,该去准备迎接你的未来丈人上山才是。”
老者笑着戏谑,走出了房间,只留下悠扬的笑声在屋外的通道里回荡。
“谁敢娶侯府那只母老虎?”李夜雨拧着眉头嘀咕。
正在嘀咕间,窗外的葱茏大树林中忽然有一个娇甜的女子声音响起。
“夜雨哥哥!喂!你躲什么呀!我看见你啦!——你什么时候上飞来峰来了呀?!怎么也不告诉轻铃mèi mèi一声呀!你快出来呀!我们去广场上玩呀!人家都好久没看到你啦!”
男院周围有学生的房间里立马发出一阵哄笑。
李夜雨听到这个声音,脑袋一嗡,心头一惊,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低声道:“卧槽!我再也受不了啦!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口蜜手贱的女人——”
“哎呀!是轻铃mèi mèi呀!夜雨哥哥前些日子去大唐陌阳办事受了点伤,不太方便找你玩,所以就没告诉你我上山来了。你别站着呀!进来坐啊!”
李夜雨转过身,看着窗外楼下树丛中那个扎着长长马尾辫,脸蛋粉红,容貌姣好的少女,脸色语气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捏着嗓子应和赵轻铃的语气回答。
她不丑,十五岁的姑娘出落成这样,已经很漂亮了。李夜雨像所有男的一样,都爱漂亮姑娘,但是在李夜雨的心里——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脾气越古怪,捉弄人的手段也越残忍,李夜雨心里恨恨的评价。十二岁认识这个女孩子开始,他没少被她捉弄得想去死。
“哎呀!你出来呀!男院住宿的地方,我们女院的学生不准进入啊!”女孩子嘟着嘴跺脚撒娇。
男院周围有些男生受不住了,纷纷从窗户里伸出脑袋来,起哄。
“你的夜雨哥哥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好好的陪你那个那个那个——轻铃mèi mèi要不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好好的陪你玩玩!”
“啊哈哈哈——”
……
“呸!你们这些只会说骚话的种猪滚一片去!再发骚,小心我一剑给你们阉了!”
“嘭!”
“嘭!”
树丛里,小姑娘瞪着眼睛插腰怒骂,不断的捡起石头朝那些起哄的窗户砸过去。
“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乌龟脑袋,别缩回去呀!”
…………
“好了好了,别骂了,我出来了!你先去广场上等我!”
李夜雨摇头叹息,无奈的转身走出了房间,关门前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冷无烟。
“还是你好,在梦里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恐怕没活着那么痛苦心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