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河集市,建筑多临河,北到丹徒县衙,南到月湖,沿河而建,弯弯曲曲。窄处只有三、四米宽,路中间铺有青色条石板,青苔宛然,车辙隐隐,沿河的屋宇鳞次栉比,茶楼、酒馆、酿酒作坊、脚店、杂货店、布庄、铁器店、肉铺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行各业基本都有。
坊市很热闹,就是牲畜粪便味道有点那个……
熙熙人流,来来往往,无非为名为利为生活。
集市虽然繁华,但与后世相比还是太简陋了。不管什么店,生意模式、盈利与否,久被后世商业熏陶的谢柳看上两眼,便能知道七八分。谢柳虽没有直接从事商业,但后世商业无所不在,经典的商业模式世人皆知。
时间已过了中午,平常一日两餐,油水也少,谢柳早就感觉被掏空了。今天,出门在外,体力消耗更大,谢柳的肚子早就饿得慌了。不知道,叔叔饿不饿,进入集市,谢士毅比谢柳还要兴奋,耍猴的、舞刀的、唱曲的,哪里热闹看哪里,一双脚如同钉子一样,在哪就钉在哪。不用问,肯定是不饿的,即使饿,也忘记了。
越河饮食也很兴盛,从街头叫卖到小吃店,到酒楼样样俱有,但大酒楼是没有的。谢柳观察了一下,与后世美食相比还差距不少。有好多食品用眼睛看看就知道还有不少改进余地。一圈走下来,谢柳心里有数了,以后不论是做点卤菜叫卖,还是开个饼店、面条店什么的,糊口总是没问题的。只是,让谢柳自己站店动手那是万万不行的。
相对于仁静观的严肃,集市西边的普照寺就是太世俗了。寺里寺外相当热闹,明天正是四月八日佛诞节(浴佛节),这‘浴佛节’是为了纪念佛祖释迦牟尼的出生和第一次洗澡。这一天,四方的和尚尼姑都会穿好法衣,举行仪式,完事后,一起劳动,把寺里的大大小小佛像用浸了香料的水擦洗一遍,洗过的圣水(洗澡水)往自己身上滴、往信众身上滴,以求佛佑。参加huó dòng的信徒们大多会向庙里捐献些衣、食、财、物,仪式结束后,僧俗一起吃‘糕糜’,这是唐朝特有的食品。如果,官员百姓热情,也有可能抬着佛像游街,前后都有杂技鼓吹等。
节日重大,仪式隆重,前几日普照寺就开始准备。一年中,寺庙会热闹三次,除了四月八日佛诞节外,还有七月十五盂兰盆节、十二月八日佛成道节(腊八节)。
此时,寺内供和尚做法事俗讲用的高台变成了戏场,有两人正在台上表演‘参军’,谢柳也听不懂,看了会作便觉得无趣。
张记铁匠铺,听声音比找店名方便。铁匠是一个古老的职业,铁匠铺也称“铁匠炉”。张记铁匠铺也就是一间破屋子,屋子正中放个火炉,也就是烘炉。炉边架着一个风箱,谢柳注意了一下,这风箱是不陌生。以前农村家家户户灶房里都有用砖砌成的锅灶,旁边放着一个风箱。锅里放好水以后,点燃柴禾放进锅灶口里面,右手拉风箱,左手添柴火。
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将要锻打的铁器放在火炉中烧,烧到一定程度后,铁匠师傅将铁器移到大铁墩上(方言称‘砧子’),一般由徒弟手握大锤进行锻打,铁匠师傅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一边用特定的击打方式暗号指挥徒弟锻打,一边用小锤修改关键位置,使一块方铁打成圆铁棒或将粗铁棍打成细长铁棍。可以说在老铁匠手中,坚硬的铁块变方、圆、长、扁、尖均可。
两位师傅叮叮当当,你一下,我一下,敲打得正欢。两位师傅对走进来的谢柳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谢柳,丝毫没有停顿。
谢柳对打铁这一行业并不陌生,后世谢柳老家村上就有一个铁匠,每天在院子里敲敲打打,然后老婆就在镇上摆推卖货,是第一批‘万元户’。初开始时,院子紧闭,有人好奇,在墙头偷看,则大声呵斥。后来,就打开院门,让人随意观看,再到九五年左右,这个职业在镇上消失了。
门口几块门板搭成一个平台,台子上放满了铁器成品,都是些与传统生产方式相配套的。有农具,如犁、耙、锄、镐、镰等,也有部分生活用品,如菜刀、剪刀等,此外还有如门环、泡钉、门插等。
铁匠铺师傅的淬火和回火的技术是十分重要的。这淬火和回火技术,全凭实践经验,一般人很难掌握。换句话说,你掌握了淬火与回火技术,你就是大师级别。铁器,外型很容易制作的十分精美,但是如果师傅的淬火或回火的技术不过关,制出来和铁器也是很不耐用或者根本就不能用。
打铁是男人的事业,但这也是个痛苦的事业。没有力量不能打铁,没有胆量不敢打铁,没有吃苦精神不愿打铁,所以说打铁是男人的事业。但人们常说:“世上三般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每至烘炉生火之时,都是温度骤升,拉一阵风箱,可汗水满头,抡一番铁锤,便会挥汗如雨。那十几斤重的大锤抡番起落,的确需要超人的力量也需要承受相应的痛苦。
如果你心情好,打铁真的好像一支交响曲。风箱拉起,曲子奏响。随着加热的需要,那风箱会在平缓均称的节奏中加速,强力的节拍中充满希望。那炉中的火苗,一起随风箱的节拍跳跃,在劲风的吹奏中升腾。待铁器热至彤红,铁铗快速夹至大铁墩上,一番铁锤上下,一串钉铛声响,一阵汗雨飘下,那铁件便成为匠者的理想器物。最后,师傅会把铁器放入水槽内,随着“吱啦”一声,一阵白烟倏然飘起,淬火完成,整个流程结束,很有成就感。
如果你心情不好,这每一次敲击的声音,仿佛敲击在你的心头,让你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走出张记铁匠铺,谢柳莫名的感觉身上一轻,心情也轻松起来。
抬头一看,对面是一家书铺,‘昌文书铺’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映入眼帘。谢柳喜欢读书,知道是书店,没法不看啊!
站在店门前,透过宽大的窗户,里面的布局看得一清二楚。走进书铺,才看出,虽说是书铺,却不是专门卖书,各种笔墨纸砚占据了较大的面积。并且,书是一袋袋、一堆堆、一轴轴的类似国画卷轴一样的东西。环顾书铺,与谢柳预想的‘书’那样的东西一样没有。其实,这满架、满桌的圆柱体纸卷便是唐朝的书。
有些书用一个布袋盛着,袋口开着,露出五支或十支书轴。谢柳知道,这专门装书的书袋叫‘帙’,有个形容书籍多的成语叫‘卷帙浩繁’。
露出袋口的书轴上还吊着个标签,拿在手上还有一点份量,标签上写着‘尚书正义卷三’,原来是这一袋书是尚书,这是第三卷。有标签不仅方便了查看,还保护卷轴不被打开过多次数以致于损坏。
一千多年前的书啊!谢柳对此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抽出一卷书轴,最外面一层粘裱着硬纸,这个是即能保护书籍也能起到装饰作用,彰显个性,这个叫“褾”。谢柳突然想到,这个厚度的纸,用来做pū kè牌还是不错的。
解开系带,展开书轴,一行行竖写的工整小楷依次展现,写得真不错,可惜前世今生没读过《尚书》。不过,明显是手抄的书籍啊!字写得好还是能挣钱的。一眼看过来都是书轴,不也说明雕版印刷还没开始吗?机会啊!
谢柳不知道的是,雕版印刷术在初唐已经出现,但整个唐朝近三百年,都没得到上层社会和统治者的重视。那些个官员贵族的惯性思维都是“如何让手抄书更精确、更美观”,而雕版印刷出来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粗陋不入流的玩意儿,只能印一些佛经、咒贴、日历等俗货。到了宋代,雕版印刷术才被全社会广泛接受。然而,“册页书”全面替代“卷轴书”。
突然间,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谢柳知道那两个铁匠开始打铁了。又看了一会,只觉得这声音就是噪音。读书要清静,这书铺真倒霉,摊上个这么个邻居。再看看柜台里的掌柜,正眉头深皱,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书铺的书还是不少的。史游的《急就篇》只看过封面,没读过内容。至于学综合知识的《杂抄》《孔子备问书》没听说过,了解历史人物事迹的《蒙求》《古贤集》没读过,学习文学知识的《兔园策府》没读过,学家规家教的《太公家教》《武王家教》《新集严父家教》没读过,学格言诗句的《夫子劝世词》……,都没读过。
这书轴标价没有低于两百文的;还有一枝夸张的笔,标签上写着‘诸葛笔’,标价居然五十贯;普通的一百张白纸六十文钱,更精良一点的‘硬黄纸’一张三文钱。谢柳觉得自己实在太穷,晕,**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