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现实,谢柳很无奈。
接下来的几天,谢柳慢慢地习惯了新的生活,人的耐受性不由得让谢柳惊讶。一日两餐,谢柳接受了;少油少盐少见荤腥,谢柳接受了;穿长衫留长发穿草鞋,谢柳接受了;早睡早起没有电没有娱乐,谢柳接受了;就连上厕所没有纸,用竹片,谢柳也接受了。
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有。
人与人相比,大家都是横向比较。谢柳不仅横向比较,还时不时来个纵向比较,衣食住行样样不如当初,感觉天天伤害一万点。
“所谓天将将大任于斯人……”自嘲能够减压,鸡汤能增强抵抗力。几番自嘲、几番自我催眠后,谢柳的心情好多了。
谢柳这几天,天天到祠堂接受礼仪学习,每天手舞足蹈,念念有词,只是每多过一天,两rén miàn色便更差一分。到第三天上,两人的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无他,无非是两人觉得这些东西并不多,应该一两日内就习得熟练,每多学一天,说明谢柳资质不够,多学这么多天,足以说明谢柳笨,笨得让人叹气。
谢柳这么笨,再笨还是族长,不出意外,未来几十年,石桥谢氏一直会在这个‘笨’族长的带领下,会怎样呢?不敢想象啊!
其实谢柳交没有这两人想的那么笨,只是心里有点抵触,再加上谢柳的运动天赋极差。怎么说呢?谢柳前世是教师,十多年来,学校每天都要做的广播体操如果没有人领跳,谢柳自己是没办法跳完整的。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或者是两人终于放弃对谢柳的期待,降低了要求。清明节前两天,也就是寒食节,石桥谢氏在谢氏祠堂为谢柳举办了隆重的加冕仪式。
参加这次huó dòng的有祖母谢何氏、谢士毅、谢柳、圆圆,还有谢家村老族长谢中方,谢士明和五位当地有名的乡村音乐家。
在族人的围观下,在谢士明的指挥下,谢柳在几个乡村音乐家用残旧的乐器演奏出的古老的音乐背景下表演了敬香、洒酒、呼魂等高难度动作,只是在声情并茂地背诵了谢氏族规家训(简化版)后,谢柳目视虚空,大叫道:“祖母、祖母,有人送东西给我。”
瞬间,所有的人愣住了,音乐也戛然而止。大家互相看了看,正惊疑不定时,谢柳一边弯腰施礼,一边大声道:“多谢谢公。”
安静、诡异的安静。半饷,众人见毫无异象,便纷纷向谢中方看过去。
场上数谢中方辈份最大,又见多识广,可是谢中方也不知道谢柳出了什么事,一脸疑惑。
谢柳依然闭着眼睛站地那里,仿佛在聆听着什么,一脸虔诚。其实,谢柳心里是暗暗着急的,怎么没人捧哏啊?不会演砸了吧!
终于,谢中方开口了。
谢中方看了看左右,向着谢柳试探性地问道:“石头,你收到什么礼物了?”
谢柳心里一定,然面上丝毫不露。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眼大家,梦幻般地说到:“刚才有一老人牵着一辆牛车,说是奉谢公之命送我一车墨。”
“谢公!谢安。”谢中方脱口而出。
谢柳继续道:“我没见到谢公,刚才喊祖母时,那一车墨有千百条,‘呼’的从车上一下飞出来,围着我绕了三圈,从我脑门上进到身体内,然后人、车、墨都不见了。墨飞起来的时我看到墨的一面刻有‘东山’两字,另一面刻有两行字,我努力看了半饷,才看出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十四个字。”
谢中远听得目瞪口呆,一边口中喃喃道:“是东山公、是东山公啊!”一边急急走到祠堂祖宗牌位前,磕头、上香。
然后,谢士明、谢士毅、谢柳依次磕头、上香。
礼成。
谢柳,石桥村谢氏新一任族长上任。
第一个由谢柳举办的大型huó dòng-聚餐,开始了。
全族老少聚在祠堂前的空地上一起聚餐,气氛热烈,这让谢柳感觉到好多人就是为了吃这一顿才这么开心的。
祠堂前的平地上,摆了两张高足食案,看上去与现在的餐桌区别不大,大家的饭菜全摆在桌上,桌边放置着又宽又长又大的坐具,说是叫‘榻’,其实叫大板凳更直观形象。
入席以后,族人分坐在桌边板凳上。虽说只有六人,却硬是分成了两桌,男子一桌,女子一桌。谢柳一桌有谢中方、谢士明、谢士毅、谢柳,祖母和圆圆自成一桌。几个人,坐姿是千奇百怪。有盘腿打坐的,好像是主流,有两个人是这样做的;有垂腿而坐的,显得洒脱放诞;有盘一腿垂一腿的,这是不守礼又不敢洒脱的,显得比较纠结……
总之,大家都很高兴,虽然石桥谢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桌上的菜还是惨不忍睹。寒食节只能吃冷食,谢柳觉得如果不是前几天少了油水,这菜还真难下口。其他的人却毫不在意,吃得有滋有味。
几个人边吃边回忆二十年前,三十前的往事,眉飞色舞地叙说着当年的兴盛。
谢柳注意到,只有自己这一桌,桌上有酒,每rén miàn前都有一个酒碗。只是酒碗里的液体,呈浅绿色,不但浑浊不清,而且上面还漂浮着一层像蚂蚁一样的漂浮物。谢柳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酒,闻了闻,略有点酒味,浅尝了一口,微微有点酸味。不过你还别嫌弃,一桌人喝得兴高采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了几碗酒的谢中方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古:“想当年,我谢氏在金陵……”
没有人感兴趣,显然谢中方要讲什么大家都知道,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更有人起哄道:“你也是听说,没亲眼见过”。
只有谢柳听得认真。谢柳能理解那些亲身经历从富有到贫穷转变的人的内心是多么的无奈。
再饮了几碗,气氛就更加热烈了,谢士明、谢士毅相互开始了劝酒,两老实人酒一喝也豪气起来。唐朝人一般用‘行酒令’的方式来劝酒,谢柳还真没见识过,很是好奇。
谢士明酒碗在桌上一顿,见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说道:“有些人可能还没听说过‘行酒令’,来个最简单的律令‘急口令’吧!”
“谁没见过,来就来,谁怕谁啊!”谢士毅大声道。
谢士明见大家没有反对,继续道:“隋朝有个老年大臣叫长孙鸾,头发快掉光了还口吃,大将贺若弼经常挖苦取笑他,就编出了这个‘急口令’,听好了,我说一遍,大家依次复述,谁的舌头绊着了,不利索,就罚谁喝酒。”
“鸾老好头脑、好头脑鸾老。”
什么‘急口令’,原来是‘绕口令’啊!谢柳顿时失去了兴趣。
几人开始依次复述,不断有人被罚酒。
一个简单的‘急口令’让酒席的气氛推向了**。
酒足饭饱人散。
谢柳这几日,已渐渐熟悉这个小小的村落。有了更多的时间,却没有能做的事情,让谢柳觉得很无聊。
勤劳并不能致富,这是谢柳对当前的农耕生活的评价。
相对于谢柳的悠闲,祖母很忙,叔叔很忙,日出而做,日没而歇,即便下雨天,也有做不完的事。
谢柳其实是有事情要做的,谢柳虽然只有七岁,但也是有任务的。他的任务就是带簃èi mèi谩:冒桑≡诖笕说难劾铮獠凰闶隆5孕涣此担馐且桓黾杈薜娜挝瘛K淙唬笆佬涣写拥木椋溉障吕矗饫锩娴那鹗蔷薮蟮摹W艿睦此担苍埠芮崴伞2恍枰趟蹲帧⒉恍枰顾远鳎比患依镆裁皇裁春贸缘摹⒁膊恍枰?br />
谢柳只需要看簃èi mèi玫陌踩涂梢粤恕?br />
圆圆今年三岁,长得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眉如墨画,眼似点膝,皮肤白皙,就是瘦小了一些。女孩讲话技能开启得早,大多数话已经能讲,所以平常两人还是有点交流的,比如你喜欢什么啊?想要什么啊?我们不要这样做好不好啊?
年长的人见到小孩总有一点莫名的喜欢,而同龄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多半玩不长。两个儿童一起玩,小的总是跟着大的学,亦步亦趋,但大一些的总想找更大的一起玩。怎么接近小孩子,这也是门学问,不信你看,有多少家长能与小朋友愉快交流。一群人中,小朋友很快会和小朋友玩起来,哪怕之前并不熟悉。
这几日,谢柳有意与mèi mèi多接触。谢柳有空闲时间都带着mèi mèi在小村里闲逛,这萴èi mèi煤苄朔埽蛭郧靶涣幌氪妫苟欢秃浅獯蚵睿比涣礁鲂『⒃谝黄穑奔湟怀ぃ挥胁徽创蚰值摹O衷诘男涣么跤行┐『⒆拥木椋械氖鞘奔洌嗟氖俏蘖模蚨蚕缘煤苡心托摹:芸欤琺èi mèi便粘上谢柳了,谢柳悲剧了……
落日余晖中,谢中方、谢士明离开了石桥村。
乡间小道,蜿蜒曲折,杂草野花,处处是景。走过多次的谢士明与谢柳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三十年来,谢士明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一道风景。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谢士明终于忍不住了,道:“父亲,您觉得小石头说得……”
谢中方看看了自己的儿子,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士明还是见得世面少啊!道:“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
谢士明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孩儿是不信的。但是那句‘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说得真好,孩儿从未在其他地方听过、见过。”
谢中方道:“真假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
两人渐行渐远。
太阳落在谯山山后,在这里,意味着一天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