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末听不懂卓蕤话里的话,可却看懂了他话里的严谨认真。就好似他的小说,字里行间,一字一句都是他一次次谨慎推敲出来的。
林末知道,卓蕤不会信口雌黄,更不会大言不惭。他就像个预言家,那双眼睛能把一切看透。他的双眼深邃沉寂,好似经历了世间所有的好与坏,喜与悲,不会再有一丝动容。
当她嘲讽说自己无法解释自己的存在,他风轻云淡地说她来自未来。所以,当他这般认真告诫她时,恐慌就这么从心底的深渊蔓延上来。
永远留在这里吗?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想呆在这里。
韩矜同样也在揣测卓蕤的话。他不得不承认卓蕤是优秀的作家,洞若观火,他的故事都是从平凡出发的,他敢说敢当。却也因为他太过敢说,引来这场牢狱之灾。
从卓蕤的话,韩矜似乎听出了一丝迥异。林末好似不该存在在这里。细细去想,从他第一次见到林末,他就觉得她很神秘。她仿佛就是一个谜,自以为是地揣测她的身份,当好不容易剥开她的外壳,却发现里头还重重地裹着另一层外壳。
可是这可能吗?大胆的猜测,几乎超出了他的认知,把他吓了一大跳。韩矜在林末出警局时,拦住了她,道:“林xiǎo jiě,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林末迟疑了下,道:“韩警官,你问。”
韩矜沉思了下,道出自己长时间的困扰:“一个月前,遇白家里的血迹是你的对吗?”
林末沉默地看着他,韩矜又补充:“你是怎么离开的?”
林末还没有开口,眼底写满纠结,韩矜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紧追着说:“我查过jiān kòng带,你根本没有出来过。你也根本不可能从10层的高楼跳下去,所以你是怎么逃出去的?凶手为什么会放了你。如果你不能合理地解释清楚,我还是会怀疑你和凶手的关系。我会继续让人监视你。”
韩矜想了想,又补充:“遇白,他很相信你。”其实,他也相信她。只是他更想知道真相。
“我……”
林末咬了咬下唇,犹豫不决,难道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从三十年后来的?大家会怎么想她?把她当精神病人吧。
赵寒从警局里大步走出来,眉头紧锁成川字,对韩矜说:“老大,有儿童失踪。”
韩矜淡扫了一眼林末,赵寒又补充:“老大,是文瀚小学。”
文瀚?韩矜听得这个字眼,眼底闪过一丝起伏,似悲恸,似愁绪,似愧疚,一闪而过,快的林末都没看清,他就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沉寂。
韩矜不再理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林末,提步往局里走。
韩矜带着赵寒去了学校,可是他没有进学校。韩矜沉吟了下,让赵寒进去询问情况。失踪孩童,汪杰,10岁,四年级三班,已经有三天没有来上课了。
赵寒觉得奇怪,狐疑道出疑虑:“三天没来,你们现在才报警!”
当赵寒道出困惑时,又察觉到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事实:“汪杰的父母呢,为什么不是他们报警?”
女老师摇摇头,颇为不满,道:“谁知道小杰父母怎么当的,小杰时不时会有一天不来上课,我当时问的时候,他父母还把我骂了一顿,我们也懒得管。后来小杰偶尔不来,我们也不管。只是这次有三天不见了,同班的一个同学看到小杰被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带走了,不是他的爸妈。我昨天打diàn huà过去时,是小杰的爸爸接的,说孩子在家里,不来读书了,要转学。我也不以为意,知道早上,我突然接到小杰妈妈的diàn huà,让我报警,然后就匆匆挂了diàn huà。”
女老师说完,赵寒一脸茫然,觉得不对劲,不仅仅是孩子失踪不对劲,这一家子的行为也奇怪地厉害。
赵寒从学校离开,上车把从女老师那里知道的消息告诉了韩矜,韩矜点头,去了汪杰住的地方。当他们来到住的地方,敲开门时,开门的男人恶气十足地望着韩矜,丝毫不把韩矜的jǐng chá身份放在眼里,甚至说压根就没听说过汪泽汪杰。
地址是假的?韩矜发现案子有些棘手了。他打diàn huà让警局里的人出来找人。韩矜靠在驾驶室里,点燃了一支烟,他吸了一口,从指尖萦绕盘旋升起的薄雾打着转蔓延开来,显得韩矜格外落寞凄凉。
韩矜沉思着发呆,一只烟根本没抽两口,就这么看着它烧完,然后又点燃另一只烟。车里充斥着尼古丁的气味,车里的烟灰缸里满是烟把,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清醒。
赵寒坐在韩矜身旁,没有去打扰韩矜的沉静,赵寒知道他很焦虑,需要发泄。韩矜在他们这些手下眼里一直都是坚韧不拔的大神,可是即使再英勇无畏都有他的弱点。
赵寒知道,韩矜不是刀枪不入的,文瀚小学就是他的弱点。在这个地方,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在面前,甚至没办法手刃仇人。他们是jǐng chá,不能以暴制暴,不能知法犯法。
时间一点点流失,天慢慢地暗了下去,车室里一片沉静。悠扬宛转又带着几分凄凉的钢琴声从shǒu jī里传来,划破了宁静。韩矜拿起shǒu jī,置于耳畔,低低说:“喂。”
那头的jǐng chá告诉他,有市民看到长的和汪杰很像的男孩和一个男人出现在识中路水果超市,买了些苹果。
韩矜挂了diàn huà,把手中的烟给掐断了,踩下油门,一扫刚刚的孤独恍惚,眼底满是从容淡定,朝着闪着霓虹灯的缤纷色彩里驶去。
韩矜来到水果超市,老板说的确见过汪杰,就在一个小时前。今天来往的人不多,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至于那个颀长的男人,帽子戴得很低,他看不清。但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提起来很沙哑,有些鼻音,对小男孩也很有耐心。
当汪杰父母的zhào piàn资料传到shǒu jī里时,韩矜打开看清,心里一沉,父亲的容貌他再熟悉不过了,不就是不久前被误会绑架林末,还把他载回警局的出租车司机?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司机是青、海人。
韩矜方向盘打了个圈,按照资料的地址再次驶去。是白天里那个地方的楼上。当韩矜敲开门时,是一个女人开的门。那个女人有些微胖,穿的一件毛衣,面色黝黑,看到韩矜,狐疑问:“你找谁?”
“我是jǐng chá。”
韩矜开口便亮明了身份,他余光看着女人身后的客厅,在女人复杂的眼眸里,继续说:“汪杰是你的孩子吗?”
女人没有说话,她看起来不算惊讶,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韩矜又问:“您是不是往学校报警过?”
女人还没回答,韩矜见着另一个男人从楼梯口上来了,是那个出租车司机,手里提着袋子。司机看到韩矜,脚步滞了滞:“韩警官?”
“汪师傅。”韩矜客气喊了他一声,又扭头问女人,女人看了眼汪泽,再望向韩矜时,连连摇头:“我没有报警,你们搞错了。”
韩矜又打量着汪泽,问:“汪师傅,你孩子呢?怎么没有看到。”
“哦,他去外婆家了。”汪泽冷静说完,女人忍不住呕吐了下,汪泽蹙着眉头,过去扶着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女人穿上,轻斥:“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赶紧回屋去。”
“你给我买了话梅吗?”女人轻声问,汪泽催促她时语气有些不耐:“是啊,还是最酸的那种,你肯定爱吃。”
汪泽又偏头看向韩矜,警惕问:“警官,还有事吗?”
“怀孕了?”韩矜不答,反而是看着女人问道。
女人点点头,便被汪泽扶了进去,他毫不客气地把门关上。
“赵寒。”韩矜突然起身叫唤,赵寒应了一声,韩矜望着他问道:“你觉得他有没有问题?”
赵寒沉思了下,老实说道:“不知道。不过他对自己老婆还挺好的。”
“是挺好的。”韩矜附和说完,便不再说什么,和赵寒走下了楼梯。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弯曲又延长的十楼,赵寒终于忍不住开口:“不过爬楼梯还真心累人。看着客厅里的装饰,天花板上的吊灯,看起来也不像只能住起这个地方的人。这个汪泽怎么不换个地方住?”
韩矜沉吟了下,也没有应和他的话。他的shǒu jī再次响起了,是个陌生号码。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听到那头的人急忙说:“韩警官。”
“林末?”韩矜疑惑不解,那头又道:“韩警官,我知道汪杰在哪里。”